其二为协同不好,各战场之间、各战场内部以至军与军、师与师之间,少有协同配合的成功范例。进攻时如此,撤退时更是如此,往往是一支部队与另一支部队守望相助,却终不得助,这种情况多次出现,导致作战中的恶性循环,守者对援者没有信心,不敢坚持;援者认为守者不会坚守,救援缓慢,原定的决战设想便总是落空。蒋介石承认:“我们一般赴援部队因为在未出发的时候不先加研究,更没有切实的准备作积极的行动,而只怕在中途被匪军伏击或包围,这样一开始便没有信心,就存着不能达成任务的心理。同时被围的部队因援军不能及时达到,又不相信援军能达成其增援目的,因而不敢持久固守,宁可冒险突围,以致全部覆灭”,这是“我们国军将领最可耻的一件事。”《剿匪战略战术的总检讨》(1947年4月20日),北京军事图书馆藏抄件。山东孟良崮战役即为显明例证。此役中共华东野战军一改传统战法,舍弱取强,表明他们能够根据主客观形势而适时改变战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造成强弱易势。而国民党统帅部起初未能判明华野的真实意图,完全没有料到其敢于强行楔入重兵云集的己方部队当面中心。5月15日整七十四师被围后,师长张灵甫先“以为左右友军,在毗接相靠,决不会有意外问题”。国民党统帅部亦认为决战时机已至,命令张部坚守,而以整十一、二十五、四十八、六十五、八十三师和第七军增援孟良崮,同时周边还有第五军和整九、二十、六十四师接令向孟良崮运动,企图一举围歼华野部队。这些援军多数离孟良崮只有一两天路程,且不乏精锐之师,如能及时赶到战场,华野将承受相当压力。然而当张部在孟良崮苦战之时,援军却行动迟缓,多则前进十余公里,少不过三五公里,表现出缺乏协同精神,不能互救的顽疾。身为兵团司令的汤恩伯,在16日不能不以近于恳求的语气电令各部增援:“张灵甫师连日固守孟良崮孤军苦战,处境艰危,我奉令应援各部队,务须以果敢之行动,不顾一切,星夜进击,破匪军之包围,救袍泽于危困,以发扬我革命军亲爱精诚之无上武德与光荣,岂有徘徊不前、见危不救者,绝非我同胞所忍,亦恩伯所不忍言也。”《国民党一兵团孟良崮战役战斗详报》,中共山东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中共临沂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孟良崮战役》,山东人民出版社,1987,第427页。比较之下,此役华野六纵接到合围命令后,从鲁南昼夜兼程,只用两天时间便赶了200里山路,攻占整七十四师后退必经之地垛庄,断其退路,完全出乎张灵甫的意料,表现出高度的协同作战能力。可是直至张部覆灭,离孟良崮最近的整二十五师仍在10里开外的界牌,炮声相闻,而终不见援兵之至,陈毅称此役为“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当不为过。战役开始前,张灵甫曾在给蒋介石的电文中称:“以国军表现于战场者,勇者任其自进,怯者听其裹足,牺牲者牺牲而已,机巧者自为得志,赏难尽明,罚每欠当,彼此多存观望,难得合作,各自为谋,同床异梦,匪能进退飘忽,来去自如,我则一进一退,俱多牵制,匪诚无可畏,可畏者我将领意志之不能统一耳。”秦孝仪主编《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卷6(下),第446页。此役之结果恰印证了张灵甫所言。战后蒋介石对此役“悲哀痛愤”,“尤增愤激”,痛责“高级军官已成了军阀,腐败堕落,自保实力,不能缓急相救”。5月29日发出通令称:“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每为乌合之众所陷害,此中原因,或以谍报不确,地形不明,或以研究不足,部署错误,驯至精神不振,行动萎靡,士气低落,影响作战力量,虽亦为其重要因素;然究其最大缺点,厥为各级指挥官每存苟且自保之妄念,既乏敌忾同仇之认识,更无协同一致之精神,坐是为敌所制,以至各个击破者,实为我军各将领取辱召祸最大之原因。”秦孝仪主编《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卷6(下),第467、462~463、471页;《主席对孟良崮战役之讲评》,军官训练团编印《一年来剿匪重要战役之检讨》,1947,第55~57页。
其三为国民党军派系复杂,又掺杂着各种不同的人脉关系,加剧了协同作战之不易。据第五绥区副司令胡临聪回忆,在1946年9月的定陶战役中,整三师师长赵锡田为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外甥,为人骄横跋扈,对绥区抱若有若无态度,私人之间亦少接触,彼此存有隔阂。他接到郑州绥署的进攻命令后,不向绥区司令孙震请示即径往前线,意欲一战成名而取代孙的位置,使孙甚为不满。当赵部被围请求增援时,孙有意使赵栽跟斗,以报赵目中无人并企图取而代之之恨,没有令在附近的整四十一师积极增援,致整三师被歼,赵锡田被俘。胡临聪:《蒋军进犯晋冀鲁豫解放区和整三师赵锡田部的被歼》,《文史资料选辑》第28辑,第58页。国民党统帅部也因此而指责将领常有封建思想,视其序列以内之部队,为其永远指挥之部队,一旦有所抽调,即顿形不满,或不惜借任何理由以阻挠统帅部之兵团部署,常闻某部队不可归某人指挥,使在同一战场之军队,不能分合自如,形成半身不遂之状态。《剿匪战事之检讨》,第27页。尤其是1946年上半年的整编,因为裁编所谓“杂牌”而影响到作战士气。在整军过程中,同样的军队,“出身经历战绩等等都差不多,而属于所谓‘土木工程系’的军队(指陈诚系统--作者注),不只不被裁编,反而扩充”,“这种不公不平的事实……怎么不会使得国军的精神完全瓦解”。孙元良:《亿万光年中的一瞬》,第286页。甚至因为整编而荒唐到了“军官多惧年限失业,以为平匪无异缩短一己职业(退伍有一条可以因需要不按年限者)”,因此作战不积极。《徐永昌日记》,1947年4月18日。此种情形对于部队作战能力之影响甚大。蒋介石过后亦承认,“自从去年部队缩编,许多军官转业之后,现存的部队往往存着一种恐惧的心理,以为自己的部队不知何时被缩编,官佐不知何时被遣散。因为心理的不安,以致战斗精神亦大受影响。”《对于匪军战术的研究与军队作战的要领》(1947年5月19日),《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22,第120页。关于军事整编及其对国共双方的利弊得失,请参阅本书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