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有的是办法贯彻自己的意志。会上有异议,就先停下来,在会外下功夫:
──重新解释历史。会后即成立历史清算委员会,从历史上证明王明等人一贯错误,总结出党内路线斗争的规律;──重新组织队伍。当时的政治局和书记处是王明的人居多,毛必须建立自己的班底。一是重组书记处处理中央日常工作,会议后期,毛即要刘少奇从华中回延安,对刘的一路行程表示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刘回延安后不久即成为仅次于毛的书记处第二把手、总学委副主任,鞍前马后地为毛泽东效力;本来一九四一年九月已成立了以毛为组长的高级学习组,但当时任命的副组长王稼祥恰恰是毛要清理出局的人物,所以一九四二年六月十二日重新成立中央总学委,就由康生出任副主任。后期整风由毛、刘、康牢牢控制;──以组织清洗配合思想清理。整风学习是一种号召,真正有力的恫吓还是组织清洗。一九四二年六月,毛说延安到处都有“暗藏的坏人”;八月八日,又说中央党校已挖出二百五十个特务,估计还不止,“恐怕是二百五十到三百五十的数目”;而行政学院,“除一个人以外,教员、职员全部是特务”,“学生中很多是特务,恐怕是过半数”(参见杨奎松《恩恩怨怨》p153,江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教员和学生本不是整风的主要对象,遍及延安的恐怖是整风的强大的威慑力。绥德抗大分校的副校长就说过:“别人说反对逼供信,我们就来个信供逼。我们先‘信’,‘供’给你听,你不承认,我们就‘逼’。”(韦君宜《思痛录》p18,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大批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都被逼承认自己是特务。在这种气氛下,哪个高级干部敢不胆寒心怯、缴械投降?
因此可以在一九四三年的九月再来和王明等人算帐。
九月七日会议开始后,博古、林伯渠、叶剑英、朱德首先发言,点名批判王明在抗战初期的右倾投降路线,但这还不能令毛泽东满意。九月十三日,康生发言,对前几天的会议提出批评,他提出三个要点:一是联系历史来检讨王明的投降路线,这就要追溯到王明等人的上台,追溯到四中全会,解决四一年会议不能解决的问题;二是联系实际来检讨,要求受王明影响的长江局、东南局(博古、周恩来)等人起来揭发;三是要自我批评,就是要服输,要自己认罪。康生发言后,毛发言说有两个宗派,教条宗派是指王明等人,经验宗派指不是从莫斯科回来的周恩来。毛要求他们:不要像《西游记》中的鲤鱼精,吃了唐僧的经,打一下,吐一字。只有内力、外力合作,整风才会有成效。(p290)内力是自我认识,外力是揭发批判。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的毛泽东,说话已经无需顾忌:不要打了才说,不打自招才好。胡乔木认为:“毛主席关于‘两个宗派’的发言,另外还有一些过激之词,有些批评也很不恰当。但当时不可能表示异议。”(p288)为什么不可能?因为审干已经发明了一种斗争逻辑:“把一些干部思想上工作上的缺点和错误,或者历史上的未交代清楚的问题,都轻易地怀疑为政治问题,甚至是反革命问题。”(p277)反革命的大棒在头上悬着,谁还敢表示异议?
于是,十月十四日再开会时,博古、罗迈、张闻天、周恩来都作了以自我否定为中心的整风检查,有人不满意,他们就二、三次地检查,直到毛泽东认为可以放过了。比如,周恩来检讨后,“有的说,王、博、洛、稼已在党内没有大的危险了,再来统治党已很困难,但经验宗派的危险还未过去,因此仍是最危险的人物。”(p297)周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反复地、诚恳地检讨,终获毛的恩准,七大后重新进入核心,但当年的错误,成为终生的金箍咒。
五 任弼时的崛起任弼时一九四○年三月与周恩来一起从莫斯科回国,随即受命领导“七大”筹备工作。四一年九月任中央秘书长,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四三年三月,成为中央书记处三个书记之一(另两位是毛、刘)。胡乔木认为,任弼时之受信用,一是因为资历老,二是因为他是二方面军的领导人;三是因为他是共产国际回来的。“这里有些微妙的关系,其他人起不了他当时起的作用。”(p70)什么微妙关系?第一,资历老意味着在党内有威望,说话有人听;第二,他是二方面军的领导人,与毛的一方面军没有直接关系,用他既可避嫌,也可反映出“五湖四海”干部政策;第三,他刚从共产国际回来的,给党内的印象似乎有国际背景。但他又不是王明集团的人,在苏区肃反中是支持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