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发动了农村的全部能量,而国民党却被城市绊住了手脚。”当时一名国外的战地记者评论共产党进入东北时“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政策时说。从军事角度,国民党抓住了“点”,而共产党却控制了“面”。“点”可以被孤立和包围起来,但国民党却没能扫平整个“面”,他们能做的就是通过保护“线”(铁路线和公路线)把这些“点”连接起来,结果使他们数量有限的军事力量被弄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对国民党而言,更致命之处在:全国100%的煤炭资源、80%以上的小麦产区、80%以上的棉花产区都在“面”上,共产党成功地用农村掐住了城市的命脉。在东北,中国共产党开始真正掌握主动权,而且从此再也没有失去它。速度惊人的通货膨胀加速了国民党在城市中民心的流失,几天内,美元与法币的兑换率由1∶200万涨到1∶400万。几星期后,非官方兑换率达到1∶800万,法币又减值了一半。8月份,比率又上涨到1∶1100万,高得令人难以置信。为了应对这种崩溃式的经济危机,蒋介石在1948年8月19日发布总统令,发行一种新的国家货币金圆券。那时候,旧货币价值实际上已降到了零。这天,蒋氏夫妇在庐山避暑,蒋介石还信心满满地把对金圆券上市成效的展望记在了他的日记上:“昨夜决定改革币制与管制经济日期余注重于辅币之兑现,以增加新币之信用,或可延长新币之命运也。”国民党政府想在经济空虚时进行经济改革,这种做法既不能增加收入,又不能减少开支,也不能增加生产。没多久,金圆券市值快速下跌,物价又开始螺旋上涨。那些对政府的公告信以为真、拿家中的美元去兑换金圆券的人倒了大霉。到1949年7月,恶名昭着的金圆券10个月之间贬值超过两万倍。
沈阳陷入了不战而乱的困境,混乱和萧条充斥这个大城市的角落。沈阳的平均物价指数5个月内上涨了3到4倍,粮食则涨了9倍。公营企业中大约7万完全发货币工资的工人实际收入大幅度下降,到10月31日,人们的薪水根本买不到日常用品。这个旧时都市街头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减少。
抗日战争结束以后,战争前景不明,很多沈阳人想方设法离开这座动荡的城市,最先逃亡的是一些国民党官吏和富商,后来是一些公司企业的老板和职员,再后来是四处找门路托关系的普通老百姓。为了搭上离开沈阳的飞机,很多人变卖了家当。内战最后两年,设在北平的“华北剿匪总司令部”雇佣民航公司的飞机,把大量的军粮和武器运往东北,飞机空舱回程时,沈阳的很多单位就利用空舱,疏散他们的员工。当员工疏散得差不多后,一些投机商人开始包下空舱,向市民出售机票,赚取佣金。票务既是私人生意,也受到沈阳国民党政府的管制,不管谁申请买票,都要“东北剿匪总司令部”的批准,所以,仍有一些国民党基层官吏在倒卖路条的生意里钻了空子发了财。
1948年春季的几次重大战役后,在多数人看来,战争的胜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历史潮流已经转向。现在的悬念倒是,蒋介石留下的一个通货膨胀、生产萧条的城市,能否在新政权的手中一扫颓气、重拾生机?对于赢得武装斗争胜利的共产党来说,这真是一场新的考试。
“前方打了胜仗,轮到我们去接收。这不是开玩笑,或者是去玩一玩,是担负着很大的担心。接收的任务责任重大。”在接管沈阳的动员大会上,陈云说,“经过两三年,有超过半数的新干部和我们一同去接收沈阳,这表明我们在东北有根了。”
沈阳军管会
人民解放军进城了。铁西区方向仍然不时有零星的炮声和枪声传来。战士们脚穿布鞋,表情腼腆,灰色棉军装有些肥大。插有红旗的汽车队上挤满了欢乐的面孔,几个女兵还解开胸前的纽扣,让怀抱中的婴儿吃奶。当时正路过沈阳“大东报社”门口的28岁的年轻人柏杨,看到了这一幕,他还看到接连驶过的坦克、吉普、大炮,“几乎全是美国人的”。
“蒋介石是我们的运输大队长。”毛泽东曾开玩笑地说。现在,他的话应验了。入城部队有东北野战军一、二、六纵队,辽北独立师。军队从沈阳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进入沈阳市区,从北面官屯入城要持有党政军介绍信。
毛泽东的画像被高高举起。一个高音喇叭竭力呼喊口号:“祝贺沈阳人民获得解放。”墙上、电线杆上到处贴着“新中国”和“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油印传单。蒋介石的新闻机构的刊物《新报》和《每日新闻》,一夜间变成了共产党的《沈阳时报》。对报纸和宣传的重视,既是新政权对舆论的一贯态度,也体现了新政权领导者对城市的理解。在陈云后来写给中共中央东北局并转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在如何迅速恢复秩序、防止大的波动上总结的重要经验之一,就是:“城市的人有看报习惯,不可一日无报”,“在大城市中的报纸是传布政策的最大机关,稳定人心,主要靠报纸”。沈阳军管会于是事先准备了几期报纸稿件,进城后的第3天报纸就散发到了城市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