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报记者 王亚南 见习记者 张学军/文图
鹤壁读者马利华女士反映,7年前,她路遇抢劫导致自己高位截瘫。凶手伏法后,53万多元的赔偿款一直兑现不了。父亲为讨执行款,带着马利华赴京,却被随后紧急赶去的当地警方“钓鱼执法”,并以“敲诈勒索”罪名刑拘。
马利华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昨日,记者进行了核实采访。
厄运▲▲
少女遭劫受伤致高位截瘫
11月4日下午,在鹤壁淇县铁西区造纸厂家属楼一简陋的屋舍中,记者见到了25岁的残疾姑娘马利华。身高1.64米的她,体重只有35公斤,见记者进门,躺在床上的她吃力地挥舞了一下胳膊,以示招呼。满屋摆放的用品,一眼望去,记者看到最多的就是各种药物和尿不湿。
提及7年前的往事,马利华刚一开口,就哽咽难言:“我不明白,作为受害者,怎么会遭遇如此不公正待遇?”
马利华家住淇县高村镇和尚庙村,当时的她在河南龙马企业发展有限公司下属的服装厂上班。2003年8月20日下午5点,她下班回家的路上,遭到一名骑摩托车男子的抢劫,她的提包被抢走。
年仅18岁的马利华追上去索要并与歹徒撕扯。急于脱身的歹徒用随身携带的尖刀将马利华的面部、颈部、小腹部、右手指等多处刺伤,致使她当场失血性休克。随后马利华被好心人送到医院。经多家医院治疗,因脊髓损伤,马利华最终高位截瘫。
三个月后,已花去10多万元医疗费的家人再也无力出钱,只得拉马利华回到家中休养。后经鹤壁市劳动鉴定委员会鉴定,马利华属一级伤残,她的四肢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
焦灼▲▲
歹徒伏法,执行款遥遥无期
2004年12月14日,凶手刘某被抓。
2005年7月4日,鹤壁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此案并作出判决:被告人刘某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被告人刘某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马利华医药费、交通费、护理费、伙食补助费、营养费、护理用品费、残疾赔偿金等共计530848元,并于判决生效后一个月内付清。
之后,刘某不服判决提起上诉。2005年11月21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裁定,驳回刘某的起诉,维持原判,随后,罪犯刘某被执行死刑。
犯罪分子死了,马家人长舒了一口气,可让全家人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执行款的问题却成了后遗症。因为罪犯刘某的家人态度非常坚决:绝不会支付执行款。其间,马利华的父亲拿着省市两级法院的判决书四处奔波,却始终没有结果。
2007年4月,鹤壁市中院通知发放特困救助款。马利华的父亲马明亮回忆说:“当时鹤壁市中院执行局赵局长和我谈条件,说如果想拿到3.5万元的特困救助款,必须填写放弃执行申请书,否则一分钱也给不了。”
因为急等钱给女儿看病,马明亮说,他只能违心地答应鹤壁市中院的无理要求。就这样,3.5万元特困救助款轻而易举地代替了马利华的530848元执行款。
坎坷▲▲
打收条接受4000元成“敲诈勒索”
马利华的遭遇改变了家中的一切:为了赚钱给姐姐治病,弟弟辍学打工;体弱多病的母亲不停地打临时工,时常加班至深夜;父亲马明亮担当起了照顾女儿的重任。
由于马利华大小便失禁,每月仅最基本的医药费和使用尿不湿的开销就将近700元。家中又无其他经济来源,加之房屋年久失修无法居住,马利华一家只好搬到淇县县城的一个好心亲戚家借住。
2007年5月14日,在经济最困难时,马明亮只好到银行办理了贷款,“日子太难,想到当初为领法院救助款放弃执行款,真是后悔。可执行款和救助款应该是两回事啊,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不了了之?”
有了这种想法后,马明亮决定再次到鹤壁市中院说明情况,希望法院催要执行款给女儿看病。可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原因,马明亮于2008年7月9日被淇县公安局治安拘留10天。
之后,马家找到了淇县高村镇政府反映情况,被告知“这事管不了”,让他们找淇县人民政府解决。淇县县政府的态度依旧如此。转了一个圈后,马家人又被推到了鹤壁市中院。
踢来踢去,时间到了2010年五一期间。2010年5月2日,实在没有办法的马明亮带着瘫痪的女儿,赶到北京最高人民法院咨询反映情况。
得知马家人进京了,淇县高村镇徐镇长和镇派出所王副所长以及一名干警,紧随其后也赶到北京。徐镇长和王副所长商量后,拿出4000元钱,称是付给马利华的生活费,并表示可以让马利华先到最高人民法院附近的武警医院治病,还答应回去后立即与鹤壁市中院协调善后问题,同时让马明亮打个收条。
看到政府的人如此真诚,马明亮没多想,当场打了个收条后,就和女儿回了老家。
回到家后,马明亮父女没等到解决的办法,却等来个罪名:敲诈勒索罪。2010年6月18日23时,马明亮以涉嫌敲诈勒索罪被刑事拘留。
马明亮说,他被拘留期间,县、乡政府及公安机关数次向马明亮表示:只要写下永不上访保证书即可放人。2010年7月13日,马明亮签下了保证书后,被取保候审。
核实▲▲
多个部门“踢皮球”
针对马利华反映的问题,昨日,记者进行了一番核实采访,当年的“徐镇长”已经升任淇县纪检委某部室主任,然而一听记者采访马利华的事,他就以工作太忙为由婉拒了采访。
随后,记者又电话联系了当初参与此案的高村镇政法委马书记。马书记称,自己只是一名执行者,马明亮“敲诈勒索”一事是由县委、县政府、公安以及检察机关一块儿开会研究决定的。
那么,马明亮当初是在什么背景下放弃执行款的?作为执行法院的鹤壁市中院如何解释此事?
昨日,记者辗转联系上了该院政治处贾主任,贾主任称在外地开会,让记者与该处韩副主任沟通。韩副主任则表示,此事须经鹤壁市政法委批准后才能接受采访。
记者又辗转找到了鹤壁市政法委,可是政法委又让记者与市中院宣传科李主任联系,但直至发稿时,李主任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说法▲▲
“不构成敲诈勒索”
针对此事,记者咨询了河南日诚律师事务所的耿岭喜律师,耿岭喜律师表示:鉴于抢劫犯刘某已伏法,他又无其他财产可供执行,此案实际上已经终结。特困救助款是国家对受害人实施的一种司法救助,马明亮理应接受,但该法院执行局不应以此相挟逼马明亮填写放弃执行申请书。
至于“敲诈勒索”一说,耿律师明确表示:上访是国家赋予每个公民的合法权利。镇政府去接访完全没必要出钱,何况给钱的时候声明是付给马利华的生活费,其父还写下了收条。马明亮因此而遭刑拘并被取保候审,从法律层面上站不住脚,马家可以向当地检察机关申请撤销马明亮的取保候审并要求国家赔偿。
■ 记者手记
马利华,看起来是个非常瘦弱的女子,但通过和她交流,记者看到了蕴藏在她身体里面的力量。
她告诉记者,自己高位截瘫,除左上臂和头部外,全身均没了知觉。受伤后,得知她喜欢上网,一位好心人送来了一台老式台式电脑,“只能用左手小拇指非常微弱地触及键盘。刚开始时,一个小时打不出5个字,后来能打出八九个字。我一直在练习,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我和我父亲遭遇的不公正待遇发到网上,让所有人来评价一下是非”。
马利华说,虽然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遭受如此大的打击,这几年来躺在床上看得最多的就是法律书籍,“刑法对敲诈勒索罪释义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威胁或要挟的方法,强行索要公私财物的行为。镇政府和派出所的人故意给钱,然后让父亲打收条,这就能说我父亲涉嫌敲诈勒索罪了?我们勒索了谁?”
采访中,马利华告诉记者,当初医生曾断言她仅能再活两三年,可如今7年过去了,自己依旧活着,这就够了,“生活穷点没啥,但不能不明不白地被冤枉”。
马利华说,这7年来,自己和家人得到了很多社会上好心人的帮助,她也心存感激,同时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死后捐献器官和遗体。
记者见到了两份由马利华口述、马明亮执笔记录的“特别申请书”:一份是2009年5月6日写给郑州大学医学院的遗体捐献申请书;一份是捐献眼角膜给医院的申请书。遗体捐献人在申请书上如此写道:“我志愿捐献全部遗体不留骨灰。”
据悉,目前,相关医疗机构已经受理了马利华的申请,并给了她相应的手续。
获悉这些情况,记者唏嘘不已。
马利华确实是一个柔弱的人,但她骨子里藏着不屈和力量,她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仍不言乏力,不言放弃。她深爱着这个社会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