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苏北曹甸战斗后,国民党方面取消了皖南新四军经苏南北移的路线,重庆和南京都广播了我们北移的消息,国民党方面无非是叫日本人来打新四军;二是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来电说,广西军队在皖北沿江布防,准备拦击,当心啊!项英的决心便动摇了,于是又改道苏南北移。行动前,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又来电报说:你们先不要走,我们送8个人来(这8个人为:萧正纲、苏辛涛、黄迪菲、张忠诚、张云、何永雄、伍国财、蒋策平。他们连同驻桂林办事处疏散人员共30余人,于1940年12月27日抵达云岭新四军军部)。关于重庆疏散干部到皖南的情况,可问一下当时在重庆的同志就知道。
新四军皖南部队的北移具体路线,中央从未遥作决定,所谓中央曾定下新四军应走哪条路线,皆系揣测之词。后来走的这条路线,是曾派作战科长李志高出去侦察过的。其实,北移不是哪条路线问题,到了那时,走哪条路线都免不了要战斗,损失是不可避免的。发生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哪里有大批的部队通过敌、顽严密封锁地区,行动既已公开,而又不受损失之例?当然,事件的本身项英是有错误的,但也要从皖南新四军部队当时所处情况来通盘考虑,它毕竟是按照中央的指示北移的。在北移路线问题上,我看项英在军事上的责任要比政治上的责任大得多。
我当时负责情报工作,川军送来情报,说是国民党军又从浙江调来一个师,我送给项英看,可是他却不相信,认为那个师在抗日前线,不大可能放弃阵地撤下来。我又告诉胡立教去查,待查清后已经很晚了。其实,决心大,早走两三天,也许就能冲过去了。国民党军队也只比我们早到一两天,有些工事看来才挖不久。包围圈合拢了,又是山岭地,冲不出去,项英就无主张了。历史上有些事具有偶然性,我们出发那天恰巧下大雨,青弋江上搭好的浮桥也断了,耽误了时间,你说这是什么错误?!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即使能够突破重围到达苏南,前途依然是困难重重。一支近万人的大部队,如何越过铁路、公路、水网地带的重重封锁线;如何挫败敌伪的“扫荡”和国民党军队的阻挠;如何渡过宽阔的长江,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蒋介石部署了7个师的兵力,包围了新四军皖南部队,本来就众寡悬殊,我们只考虑以仅有的6个团兵力对付其1个师(国民党第四十师),而置其他6个师于不顾,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突围如不能速战速决,对方增援部队就会迅速赶到,更增加了突围的困难。我们自己兵力不集中,地形不熟悉,通讯联络差,也就谈不上协同配合。就是兵力集中,由于山高路险,悬崖峭壁,部队也难以迅速展开。我并不是说遭受这样大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而掩盖指挥上的错误。只是说客观上明显地存在着一个实际困难,没有一个料敌如神、当机立断的高级指挥员,是难以完成这个任务
皖南事变,在军事上我们失败了,国民党方面兴高采烈,他们编造了一个新四军想“南进”到国民党后方去的莫须有罪名,撤销了新四军的番号,扬言要将军长叶挺送交“军法审判”。他们过低地估计了中国共产党反击的决心和力量,以为新四军从此不会再存在了。但是,历史的发展不是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蒋介石没有料到,这样一来,却给我们以独行其是的自由,一个由共产党方面任命的新军部马上成立了。这个新成立的新四军完全脱离了国民党当局的羁绊,不属于国民党的哪个战区的序列,更不需要国民党来发饷弹;而且一下子就由国民党承认的4个支队扩大为7个师的番号,在敌后广阔天地可以自由驰骋,并建立了从苏北到皖北的抗日民主根据地,这是蒋介石始料未及的。
我离开延安来新四军之前,李富春曾经找过我,要我作叶挺、项英之间的缓冲人。当时我没有多想,也无法预料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问题。叶挺军长在皖南军部前后停留一年多时间里,一直到皖南事变前,说他与项英之间一定有什么尖锐的矛盾和冲突,也很难说出来,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他们二人都没有向我表示过什么,我也就没能完全清楚认识这个问题的重要程度,而且也无权将他们拉在一起仲裁。
但是,有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叶挺想以一些理由离开新四军,回到重庆或到华南去;也隐隐约约地感觉项英有个时期也想使叶挺自己离开新四军。1938年秋,叶挺送夫人回澳门时,在广东与余汉谋商量在东江成立游击队。同年年底游击队正式成立,他任指挥。他在走之前,曾和项英商量过,项大为赞成,送了几百枝步枪到广东,还答应调一些广东籍的军政干部到他的部队中去。可是,没多久就被蒋介石发现,取消了叶挺的任命。1939年春,叶挺由周恩来陪同,从重庆回到皖南。本来叶挺在走之前,曾经下决心离开新四军,不再回来。他在临行时留给我一封亲笔信,说是“居士不适于当一个大庙的方丈”,意思是讲不是共产党员的人,不适于充当共产党军队的军长。看来,这种苦恼也不像是完全针对某一个人的。
周恩来在皖南期间,曾和项英单独谈过两次话,估计是谈叶、项之间的关系问题。当时,周与项的关系看来很好。周恩来作报告时,项安排速记员记下,周看了很满意,临走时还要走了两名女速记员。周走后,叶、项之间保持着一种和谐状态,这也许是双方克制的表现。一个来月后,叶挺军长去皖北,主持成立江北指挥部,到8月份才回到皖南。他回来后,立即向周恩来提出要去重庆,向蒋介石要求增加经费和编制,接着就离开军部。这一次离开时间最长,到1940年的8月17日才回到皖南军部。
叶挺军长在皖南停留的一年零几个月期间,一般说来,项英还是比较注意处理与叶军长的关系。军部的正式会议,由军长主持;前方部队的报告、请示,项英都请叶首先批注意见;叶军长介绍到军部工作的非党干部,人数不少,项英都表示欢迎接纳。项英考虑到叶军长的经历与身分,在生活上尽可能给予照顾,专门设立了小灶,项英自己却吃大灶,只是在开会时偶尔一起吃。倒是我们少数几个人,有时去叶军长那里吃一顿。我当时负责处理电报,凡属东南局的都先送给项英,凡属军队的,一般都先送给周子昆副参谋长,由他决定送给淮。据当年在机要科掌管电报登记的同志讲,在叶军长每次离开皖南前,中央给新四军的来电提到叶军长的次数也较少。皖南事变前,大约1940年秋末,我听到叶、项二人议论过,要把皖南部队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包括军部和大部分部队,先秘密直接渡江去皖北;另一小部分留在江南,等待时机再转移到皖北或苏北。用意是军部名义上仍留在皖南,实际上大部暗渡江北,使桂系李品仙不致惊恐。可是,由谁率领军部过江呢?两人互相谦让,都认为留下的是更危险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