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批评我,我无法接受。我执意反蒋,根植在刺宋(宋教仁)一案。多年来的行动,纯系感情用事,利害得失,我无暇计。对周佛海,我无意多说理由,只回复道:“陈事不说,且说目前,我们怎么安排吧?”周说:“你找不找通信线索,我不管。我只知道,日本人想北找阎百川,南找李德邻,孤立老蒋。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打不通的。阎百川、李德邻没有那么傻,他们有十二分对蒋不满,却有二十四分不放日本人的心。为本身利害计,他们会抗战到底,你估计如何?”
我点头称是。周说:“我对于你事,只好装不知。你我是湖南人,见面哪能不谈湖南事。对日本人交代,就说我们磋商湖南问题好了。”我问:“怎么谈的呢?”周说:“目前日本军已在湖南占据了好几座重要城市,我们提议要在湖南成立南京系统的湖南政府。关于人选,我们曾提出了唐蟒,他们不同意。又提出了唐生明,他们未置可否。他们着重在找老一辈的人,如老翰林汪贻书,老翰林郑家溉之类。这些老先生听说都被迫自杀了。所以我曾猜想他们或者会找到仍然一个半老先生。他们没有找,我倒可以提。我装作劝你下水,你装作推脱,还要装作我俩人闹得不欢而散。省得他们疑心我们有了勾结。装要装得像,越像越好,你明白吗?”我点头笑说:“我会骂你,骂你种种恶语,你不要生气啦。”周说:“该骂,该大骂而特骂。我请你放口骂。”
自此以后,假戏真做。肥田木帮腔劝架,我答应到汉口看形势再说。到汉口后,戏越唱越真。汉口的日本军部,约我去直接讨论,并介绍我和唐生明、程一中见面。唐程二人,据说是正在和军部商量进行步骤。我在军部几次讨论后,决定由我写一封信给在衡阳被俘的国民党军长方先觉,劝他就任伪军长职。又写一封信派人探投李宗仁先生,要他注意湘桂收复后成立独立局面,不必跟在蒋屁股后面,倚赖英美。并强调东亚人应有东亚人的团结。对于湖南,我主张缓设政府,先成立一个湖南难民救济所。两封信、一个难民救济所计划都交日本军部。我与肥田木飞回南京交涉救济所经费问题。
肥田木告诉我,周佛海快完蛋了,这是极端的秘密
我和肥田木商量之后,向南京政府要求食盐20石,储备券600万元,作创办湖南难民救济所的经费。周佛海答复储备券可以照拨,食盐只能拨1万石。要价还价,距离甚远。一次两次的交涉不调,终于当着肥田木及另一个日本译员的面,我板起面孔,骂周佛海。周佛海挨骂,面不改色,照常坚持原来的主张。那晚,我回旅社,怒气冲冲,要回上海。肥田木对于上海,有极浓厚的兴趣。我说回上海,他立即表示赞成。在上海住的那天晚上,肥田木告诉我,周佛海快完蛋了,这是极端的秘密。我惊问其故,肥田木说:“周佛海参加了英美人组织的自由人协会,军部已拿到证据。南京军部主张干掉他,上海军部还未同意。只要上海军部同意,周佛海就没有命了。此事极密,千万勿泄。”
那天晚上,我睡不安枕。如果恰恰在我和周佛海骂架之后,周佛海身上出了事故,我做的假戏,会被误会为我下他的毒手。第二天,传来消息,汪精卫死了。汪死的内容,我不知。不过紧承肥田木告诉我秘密消息之后,有此新闻,我实在有点胡思乱想,怕莫是周佛海完蛋的前兆。
在上海,看过汪精卫的迎灵大会,顺便一溜,溜到周佛海的心腹李丽久家,要他打电话给周佛海,派一个特别可靠人来,我有重要事告诉他。周得电话后,派一个女秘书来。我把肥田木的消息告诉她。
之后,我向肥田木提议回广州,把汉口写信的情况告诉吉野。并言这几日南京一定因汪死而混乱,我们离开这混乱是非之场为好。肥田木同意,买得飞机票,我们即飞回广东省城。
到广东会见吉野之后,那天晚上,肥田木像3岁小孩一样,蹦蹦跳跳,向我道喜。我问什么喜,他说:“这回由上海,同行3架飞机,那两架大型机,都被打掉了。你我幸而坐的是小型机,好险,好险。”
事后追思,的确好险。暂且回广州湾各理各业吧。我提议,肥田木也同意。真是胡闯而去,胡闯而回。可是徐瑞霖十分满意,带着周佛海回头的条件亲自回重庆报功去了。
徐去后,并没和我通信,他们和周佛海下一步怎么搞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周佛海兼任了上海市长,经常以上海为家,也许是害怕南京军部的日本人要下他的毒手。
1945年秋,日本以投降终,我们在广州湾的同人,无论是工作人员也好,普通商民也好,皆以极大的欢喜,迎接抗战胜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