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晶面板是俗称,专业的叫法是“TFT-LCD”,液晶电视机的核心技术研制产业。电视机是改革开放惠及中国老百姓生活的重要大众消费品之一,我国彩电制造业也依托这个雄厚的市场,实现了从整机到彩管以及玻壳的完整产业链的规模发展,并成功地赢得了国内甚至国际市场的比较优势。
但不过短短几年间,由于液晶显示新技术的出现,并对显像管进行了颠覆性替代,令中国彩电业又在一夜之间回到20年前,从价值链95%的部件均在本土生产,再度面对价值链80%以上转移到国外采购———业内称之为“创造性毁灭”。技术进步往往是以替代的形式上演对传统的绝杀,其残酷性在电子产业领域格外来得典型。
于是,在2008年中国彩电消费市场强势追捧液晶电视,其占有率首度超过显像管电视时,国内企业开始醒悟并急于寻找引进和建设液晶面板高世代生产线的机会。但是他们自始至终遭遇到一堵由跨国公司联手打造的“柏林墙”,国外巨头不约而同地拒绝在中国即使是独资建设高世代液晶面板生产线。道理很简单,你没有的东西,我生产出来卖给你,会很值钱。
事情后来发生了转机,2009年夏末,国外企业180度转变态度,争相在华投巨资设厂,搅起各地上项目的热情,国内出现了一股“液晶热”。根据媒体报道,各地计划准备上马的7.5代以上生产线一度达到8条总投资超过2000亿元,而目前全球运行的7.5代以上生产线总共也不过12条。
为什么“液晶热”陡然来袭?难道仅仅如一些媒体所传达的,是因为中国消费市场的巨大引力吗?其实更为直接的原因是,中国本土的竞争性企业进入了高世代液晶面板生产领域,并充分显示出其自主开发的战略能力。标志性企业为京东方,从5世代线开始做起,积累了可贵的经验和能力,2009年投资建设8世代线。这又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你能做了,我就通吃不了了,于是大家争先恐后赶快冲进来,瓜分市场蛋糕。
这个产业的风起云涌乃至巨浪接天,引起国家政策层面和政府管理层面高度关注,同时给业界带来诸多思考与启示。比如,为什么曾经在规模上堪称世界第一的中国彩电工业面对技术变化时是如此的无能为力?为什么中国企业的决策者不但没有预见到显示技术的替代威胁,甚至在替代风暴已经显现之时,仍然在显像管产品领域扩大对生产能力的投资?为什么中国没有企业在彩电工业遭受技术替代之前就进入以TFT-LCD为代表的平板显示器工业?等等,等等。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那篇本报连载的报告中,耐心读下去,应该能找到答案。
而有意思的是一个枝节。由于我是做媒体的,所以关心媒体在跟踪报道整个液晶面板产业演进过程中的表现和作用,并且得到以下几个印象———
首先,产经媒体的特点之一,是对相关产业动态进行十分敏感的观察和客观报道。比如,1968年5月28日,纽约美国无线电公司大楼召开记者招待会,展示了一台实物大小的液晶平板电视模型,尽管它只能显示静态的单色图像,距离科学家创意的“挂在墙上的电视”还差得很远,却在新闻界引起超乎想象的轩然大波,并且传导给当时的日本工业界,使其对液晶显示技术发生了强烈兴趣。
其次,产经媒体的特点之二,是对相关产业的演进进行持续的跟踪和客观报道。比如,这份报告在对液晶显示工业史及京东方案例的分析中,大量地使用了产经媒体当时的报道,特别是某个长期跟踪这个产业的记者(如台湾记者陈泳丞)的报道甚至他们的评论、书籍,也都成为研究报告的援引素材和参考资料。
但是,本土产经媒体对液晶面板产业的报道表现,却令人失望,它们似乎一直不自觉自己的角色,或者根本定位错了角色。
国内某些媒体一向热衷于“揭黑幕”,并将其做成了采编业务的常态,美其名曰“守望者”。2004年的一篇对京东方人才持股计划质疑的报道,影响了相关管理部门,致使京东方的海外资本市场融资行动流产,最终令其投资高世代线步履维艰。而此时京东方是国内唯一一家拥有自主的5代线的企业,算得上中国液晶面板产业的希望之星,真不知道那些自诩的守望者,看的是谁家的门。
媒体曾轻薄地集体嘲笑京东方的5世代线的技术性能,殊不知作为后进者,这条线是中国企业从学习到自主的标志性事件。嘲笑的理由“无一例外地把中国发展TFT-LCD工业的希望寄托在外国企业能否转让高世代线上”,因此在2009年夏天,当中国媒体对外国企业第一次向中国转让5代以上的生产线欢呼雀跃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产业究竟发生了什么,原因是什么。
直到两周前,媒体的浅陋表演还在继续。针对上市公司京东方2009年度的巨额亏损,财经媒体抓住不放,一窝蜂地争相发言,什么“东方宿命”、“东方魔咒”,还有圈钱游戏、亏损怪圈,……好像很专业,但极其肤浅,沉迷于文字而拒绝思考,貌似特立独行,却丧失立场,没有原则,还丢掉了方法,甚至陷入为本土企业商战对手传播谣言的泥沼,这几乎是目前国内产经加上财经媒体的通病。
作为媒体人,我很惭愧。好在我愿意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