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货币政策应该是单目标的,那就是保持物价稳定,而充分就业目标应该依靠市场机制自动实现。但是,在非常时期(即在市场短期失灵时期),货币政策也应该保持某种灵活性,在物价波动可忍受的范围,短期内可通过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来促进劳动力市场的出清。
实际上,即使在非常时期,兼顾物价和就业目标也存在很大风险,因为长期看,物价稳定和充分就业往往不可能同时实现,它们是一对矛盾体。菲利普斯曲线告诉我们,在短期内通胀和充分就业存在此涨彼伏的消长关系。但是,如果人们存在理性预期,并且信息足够充分,那么货币当局相机实施的货币政策(依据就业数据的高低来决定是否多发货币,而不是根据CPI的数据来调整货币供给)可能是无效的,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物价高涨了,但就业仍在原地踏步(即所谓滞涨)。这就是著名的“最优货币政策的动态不一致性理论”。这个理论成功解释了美国上世纪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经济滞涨现象”。
坚持货币单一目标机制
金融危机发生后,美国政府推出了一系列经济、金融救助方案,表面上看,美联储在货币政策操作上走上了一条机会主义路线,但仔细分析后会发现这并不符合事实。美联储并未放弃其一贯坚持的货币政策规则,它仍然坚持货币政策操作的单一目标机制——保持币值的稳定。
由于美国银行业因次贷危机损失惨重,导致其信贷能力严重下降(银行业的投资损失需用其资本金来填补),结果导致美元货币乘数大幅下降,相应的美元在全球的货币供应量明显下降(货币供应量等于基础货币存量乘以货币乘数)。一个重要的证据是此次危机后美元大幅升值,美元指数从危机发生前71点左右的低位(2008年7月)快速攀升到危机发生后88点的高位 (2008年11月),短短4个月时间内升值了约24%。美元全球货币供应量的大幅减少也导致美国国内经济站在通缩的边缘 (美CPI指数在此期间大幅下降),美联储当然要通过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 (“多印钞票”)来稳定币值。因此,美联储在危机发生后“开动印钞机”的做法其实与其所一贯坚持的货币政策单一目标——保持美元币值的稳定并不矛盾。
对于大家普遍持有的观点:“正是由于美国在过去实施了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过度发行钞票),才导致此次全球性金融危机的爆发”,笔者也持保留意见。实际上,如果观察一下美国过去10多年的CPI时间序列数据就知道,CPI在过去一直被成功控制在3%以下的水平,这说明美联储在过去10多年一直坚持既定的货币政策规则——努力保持币值的稳定,而不是像人们所说的“肆意滥发货币”。美联储在控制美元货币供应量问题上的做法绝对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包括伯南克在内的美国货币政策当局早已理解和接受了“最优经济政策的动态不一致性理论”所揭示的深刻道理:最大化美国利益的货币供应政策应该是保持美元币值的稳定,而绝不是去走“机会主义路线”——故意多印钞票。关于这一点,美国人确实要比我们老练得多。
被动地多发钞票
客观地说,美国在过去10多年(主要是格林斯潘主政美联储期间)确实发行了“过量的钞票”。但公正地说,这不能说是美联储故意多印钞票。相反,依笔者看,美联储在“过量发行美元”问题上其实是被动的,但又是非常明智的。
归纳起来讲,至少有两条原因促使美联储“被动地”多发钞票:
一是新兴市场国家的崛起,在国际贸易和投资活动中积累了大量国际收支顺差;同时,海湾石油国家的石油出口也形成大量的国际顺差。由于美元自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成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标的物,因此,上述国家的大量顺差实际意味着对美元需求的大幅增加。如果美联储僵化地参考过去的美元发行数据,不超量发行货币,势必导致其国内货币供应的短缺,其结果必然是国内通货紧缩,而这种损害美国自身利益的事是美联储绝不会干的。美国超量发行美元满足顺差国家外汇储备需求的过程在债权债务关系可理解为:美国通过发行美元(或者说发行负债凭证)向顺差国家举债,满足其国内消费需求;而顺差国家则向美国净输入商品 (供美国人即期消费之用),但换回的仅是美联储开具的一纸债务凭证——美元。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借债的数量(贸易逆差)正好等于上述国家积累的美元外汇储备,借据就是美元钞票本身。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其他国家还在增加美元外汇储备,美国的国际收支就一定是赤字。
第二,美国乃至全球资产市场出现价格泡沫,引致美联储“被迫”多印钞票。货币供给进入经济体后只有两个去处:一是商品市场,二是资产市场。过多的货币被引入资产市场必然会引起价格泡沫这个道理。而资产市场价格是否稳定并不在美联储政策目标范围之内,因为,美联储无法人为决定甚至无法调节进入资产市场的货币数量。如果一旦资产市场出现价格泡沫,美联储就试图用减少货币供给的办法挤压价格泡沫,那么,进入商品市场的货币供应量就会受到影响,甚至会出现通货紧缩。这样一来,就会违背其保持币值稳定(主要是商品价格稳定)的初衷。1929年的那次金融危机就是因为缺乏经验的美联储官员为抑制资产市场(当时主要是股票市场)价格大幅上涨而收缩流动性,最终不但导致大量金融机构因流动性枯竭而破产,而且也导致商品市场名义需求大幅下降(通货紧缩),实体经济大幅收缩,最终酿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当过量的美元由于信息不完全、政策不到位或者说风险分担机制不合理等原因过度流入资产市场,如果货币供应量仍保持不变,必然导致商品市场(实体经济)的货币供应不足。由于美联储的职责主要是保证实体经济货币供应的稳定 (即保证实体经济价格的稳定),因此,当过量的货币被吸引到资产市场制造价格泡沫之时,美联储只能通过超量发行货币来保证实体经济价格的稳定。从这个意义上讲,资产泡沫问题不是也不应该是央行货币政策所能解决的问题(从本质上说,资产价格泡沫问题是一个金融监管问题,或者说是一个资产市场的信息披露和风险分担机制设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