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中醒来的美国规划师们，在1990年代开出了新都市主义的药方，主张回归老城市的空间尺度；2002年，美国规划协会通过《明智增长的政策指南》，将紧凑、鼓励步行、公共交通主导、混合使用等作为城市规划的原则。
在这场规划界的集体反省中，即使对柯布西耶怀有敬意的人，也把他视为历史人物。中国的规划界则是一个例外，尽管改革开放后中国人对西方的了解面更为广阔，但上述规划思潮并未引起中国同行足够的重视。
1993年和1994年，建设部相继发布了《城市居住区规划设计规范》和《城市道路交通规划设计规范》，一如继往地将20世纪上半叶西方人士为适应汽车发展而提出的扩大街坊和道路分等级学说，上升至国家强制性标准，并在实践中瓦解了老城市的紧凑空间，制造出一个个必须车进车出、“与国际接轨”的“现代化城市”。
城市里面建郊区
从外滩眺望浦东的陆家嘴，“中国的曼哈顿”映入眼帘。走进陆家嘴，周围多是宽大的马路与门禁社区，房子盖得高，可密度低。这里是市中心，呈现的却是郊区气象。而曼哈顿保持了紧凑的城市肌理，以高密度的路网给人们提供了逛街的乐趣与大量简单就业的机会。
有分析人士认为，前述建筑部颁发的国家规范，倡导的就是中国城市郊区化。《道路规范》开宗明义地写道：“城市道路网规划应适应城市用地扩展，并有利于向机动化和快速交通的方向发展。”于是，中国的城市有了两个郊区化，一个是“适应城市用地扩展”的外部郊区化，一个是“有利于向机动化和快速交通的方向发展”的内部郊区化，中国的不少城市都可以找到后一类型的代表。
如果采用像浦西那样紧凑的平面部署，陆家嘴这处最具全球商业价值的地段，就能够提高土地的供应量。如今，那里呈现的是松散的城市结构。世界银行的一位规划专家向记者惊叹，他住在浦东的宾馆，要去最近的报摊，居然须乘出租车而往。如此空旷的尺度在中国的新城比比皆是。
中国的国土以山区为多，适宜城镇发展的国土面积仅占全部国土面积的22%，其中的耕地又占全国耕地总面积的60%，人地关系高度紧张。同时，中国人均能源占有量很低，每年新增就业人口1000多万，而最能提供就业机会的第三产业所占经济比重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这些都意味着中国必须十分节约土地，发展以公共交通为主导的紧凑型城市，建设高密度、人性化的城市路网，为第三产业提供最多的空间。
最近收到一位朋友的信息：“今天，围绕陆家嘴和世纪大道进行的许多市政工程，如立体人行道建设，跨道路的地下商场建设，都是在弥补这个巨大的缺憾。好在上海的商业有强大的繁殖能力，能把那些无聊的空间逐渐填补。今天的陆家嘴已经不像当初那么荒凉，浦西杂沓的商业景色开始在高楼底下蔓延。”
外滩的“大开挖”，像波士顿那样，代表了一个城市的觉醒。在2008年人类半数以上的人口寓居于城市之后，首次以城市为主题的世博会理应留给未来一份真实的遗产。主办城市上海的这次戏剧性转身，可能是最好的礼物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