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民企与典当行之间的经济纠纷,以及他们不断举报的“非法拘禁”,并非什么大案要案。然而,这起案件却考量着一个地区的执法水准和司法环境。而关于典当行的高利贷经营模式和游走于法律边缘的讨债方式,对政府的监管部门则无疑是一个警醒
文 本刊记者 袁成本
坐在《法人》记者面前的朱跃初,始终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位曾经的郴州市工商联常委,在当地一度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风采。这一切缘于一年以前那段可怕经历——因欠下当地典当行一笔按“补充协议”尚不到期的高利息借款,朱跃初被拘禁在自己家里长达二百多个小时。期间,他被看管起来,不准走出卧室。吃的饭、喝的水,要靠亲朋好友通过窗户吊进;大小便只能拉在塑料袋里,系好后放在屋里的垃圾桶内。
正是经历的这场噩梦让朱跃初选择了上访。这一年来,朱跃初几乎放弃了大部分生意,不断的上访,不断地陷入司法诉讼当中,并且不断的追问:典当行这样的运作模式与黑恶势力有什么区别?政府相关部门为什么袖手旁观?典当业还有多少比这更黑的内幕?
民企陷入债务泥淖,疑似典当行设局
朱跃初,今年53岁,原是郴州市第四建筑公司职工,后成为当地第一代民营企业家。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身家即达千万之巨。当时,为了拉朱跃初的存款,各银行使出浑身解数接近他。当他与典当行首次打交道的时候,他尚拥有一座价值两千多万元的矿山,一栋高十层、面积一万多平方米的大楼;该楼地处郴州市繁华地带,距著名风景区苏仙岭入口不足二百米,距“天下第十八福地”牌坊仅百米之遥。仅该楼第一、二层商铺的租金,一年就达四五十万元。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经济势力不俗的民营企业家,却掉到了典当行高利贷的陷阱里。如今,他的资产已大幅度缩水。他心仪的那座铅锌锡多矿种矿山,以及他自建的商住楼一、二层店铺的大部分,都已易主。更令他痛苦的是健康状况的恶化。用朱跃初自己的话说,人身上大多数的疾病,像脑出血、糠尿病、痛风等等,在他身上都能找到。目前,他的眼睛基本上看不清楚印刷品的文字,也看不清手机上的信息。
朱跃初首次与典当行打交道,是2007年7月。
自从介入矿山开发以后,朱跃初遇到了一系列难事。先是矿区遭遇洪水,部分设施被淹;后来是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有色金属价格大幅度下跌。为了提高矿产品的附加值,他决定上一个选矿厂,需要数百万元资金。
一开始,朱跃初想到的自然是国有银行。2006年,他以价值500万元的房产作抵押,欲向中国银行郴州支行贷款500万元,并很快获得了150万元的信贷支持。然而,由于银行人事调动等种种原因,后续贷款迟迟没有下文。
就在这时,朱跃初遇到了老熟人李催春。早在九十年代初期,朱通过自己的同学与之相识,当时,他是郴州市苏仙区农业银行行长。而此时,李催春已买断工龄下海创业,开办了“鑫达典当有限责任公司”。他当即向朱跃初推荐自己的业务,并称利息比别家典当行都要优惠些。既是老熟人、老同学的朋友,又当过银行行长,朱跃初对之自然多了几份信任。他想,利息虽然太高,但反正期限不长,早早把选矿厂搞起来,什么都有了。
2007年7月17日,朱跃初与鑫达典当公司签订了“借款合同”,借款数额为80万元。
按合同的约定,典当行除收取1.3%的月利率之外,还有一项每月高达2.7%的“综合费率”。这样,两项相加,合年利率为48%;一旦逾期,还要按天收取“逾期利息及综合服务费”。在我国,多数企业年利润率不足10%,一些外贸企业甚至5%都到不了。年利润率能达到48%的企业,在全国恐怕也是凤毛麟角。也就是说,对多数企业来说,典当行恐怕不是什么及时雨,而是一杯不会止渴的鸩酒。一旦经营情况与预期出现偏差的话,企业立马陷入绝境。有时甚至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典当行精准出击,冲着特定企业的优质资产而去,而最终的结果是,贷款企业成为典当行的囊中之物。据业内人士介绍,此类事情在全国已经屡屡发生。
阅读朱跃初与鑫达典当签订的“借款合同”,让人长见识的事情还真不少。比如,合同规定:“借款人提前还款时,还款利率及综合费率不变”;再比如,合同规定:“收回或提前收回贷款本金、利息、罚息、逾期利息、逾期综合服务费、复利及其它借款人应付费用时,贷款人均可催收”,等等。
这种“催收”,一不小心就能“催”出一大堆“故事”。鑫达逼债事件,只是其中一个有代表性的个案。
对于这笔借款,朱提供了价值数倍于借款的抵押。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80万元的借款,朱只拿到大约70.4万元;其余款项,当场被“预扣”了。而按国家法律的规定,“出借人不得将利息计入本金”。即使在《典当管理办法》中,也明确指出:“典当当金利息不得预扣”。当然,典当行可以这样辩解——扣的不是“当金利息”,而是“综合服务费率”。
由此看来,对这个穿着马甲的“综合服务费率”,恐怕还需要在立法层面予以厘清才是。
如同神差鬼使一般,2008年元月初,朱跃初在他人诱劝之下,又一次向鑫达典当借款了。这一次,借款数目更大,达200万元;自然,这次借款提供的抵押也更多,还是房地产。
这200万元高利贷,偿还了中国银行郴州支行的余贷120多万元,偿还了第一次借典当行80万元的当息(20万元左右),剩下的50来万元全部投入到选矿厂。
下一篇: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