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觉得刘文典孤傲怪癖,不合流俗,其因之一恐怕就是这点。一般而论,与权力搭上一点关系,是求之不得的事,今日如此,过去亦不例外。《宋稗类钞》云:因为得宠,朱勉常常被宋徽宗赵佶叫到宫里喝酒。一次宴罢,赵佶用手亲昵地拍了朱勉一下。于是,朱勉赶紧脱下那件锦袍,请人在赵佶拍过的地方绣上一只金手印,逢人便炫耀说:“徽宗尝以手抚之。”
还有一次,朱勉从内宫饮酒归来,他又用黄帛缠臂,与人相互作揖时,他那只胳膊一动不动。他解释说:“这只胳膊被皇帝抚摸过,恕不多礼。”像朱勉这样的人也许不多,但对权力顶礼膜拜,现出奴才相的人则不少。刘叔雅,能拒权力于千里之外,这样的人一直不多,今日更少。
另一件事则与沈从文有关。一九三九至一九四○年,日本飞机经常到昆明轰炸,师生到防空洞里躲避日机轰炸。一次刘文典看到沈从文夹在人流中跑警报,很是不屑地说:“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的希望,可是该死的,你干什么跑啊!”(黄延复《刘文典轶事》)这个故事流传很广泛,版本也多,总之把刘叔雅不谙世情,不合流俗的一面尽情表露出来。世人多如王熙凤一样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真如刘叔雅一样言为心声,也算难得了。当然,宽松、自由的环境,是培育刘叔雅性格的另一根本。
据张中行先生说,刘叔雅在西南联大讲庄子时,一次大名鼎鼎的吴宓教授也去旁听,“他讲书,吴宓(号雨僧)也去听,坐在教室内最后一排。他仍是闭目讲,讲到自己认为独到的体会的时候,总是抬头张目向最后看,问道:‘雨僧兄以为如何?’吴宓照例起立,恭恭敬敬,一面点头一面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惹得全场人为之暗笑。”
这种场面,只有在那一代学人中间才能出现,今日不会见到。不仅如此,刘叔雅为人处事讲学的风格,恐怕连得到承认都难。素来,人的秉性有天赋的一面,也有社会锻造的一面。1946年10月,蒋介石60大寿的时候,刘文典也曾为写骈文祝寿。昨是今非,还是今是昨非,让人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