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一位朋友:“你觉得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怎样?”言下之意是想问他他觉得《有没有人告诉你》到底好不好。在这个国度里就像差不多每一年都会有一首歌分外地红唱遍大江南北那样,二零零七年最火最唱遍大江南北的歌无疑就是陈的这一首《有没有人告诉你》了。那一年我正毕业,我并没有怎样地关注那一年的“快乐男声”,或许也是因为那时我几乎一整上半年都窝在学校里度过那大学生涯的最后的时光,所以我不知道现在街头上人们都在播放些什么音乐。所以当我下半年毕业出来工作回到广东后,行走在广州、深圳这些嚣嚷的城市的街头,蓦然发现街头那些卖东西的店铺的震天价地响得的播音器放的都是这首歌了。
我和这位朋友正走上一座上面行人熙来攘往、底下车辆川流不息的天桥。他说:“我觉得其实还可以,虽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已迫不及待地说:“嗯,其实我也觉得还可以。虽然他这首歌无论是它所唱的内容还是风格都已经是很落后的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过时的了,但他这首歌其实还是很好。陈无疑还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有才华,《有没有人告诉你》这首歌,在它所走的这条路子上甚至可以说是走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只可惜他的这首歌仍是落后了的、过时了的。他的这首歌应该是属于九十年代,在九十年代的那些港产片电影中,灯红酒绿的街头,迷乱和各色的众生,汽车穿城呼啸而过,迷醉而悲伤或略带颓废的旋律,以车子内的人歪着的头颅上的眼睛的视角,霓虹的招牌的灯光投射在车前、左右的窗玻璃上……它属于这样的一个时代,人们还悲伤城市。其实在九十年代的港台流行曲有许多这种类型的歌曲,只是现在人们已经遗忘了,所以它一唱出来,又让人们默以为新了。”朋友跟我的看法一致,但亦表明:“你不觉得我们的现在就像别人那里的九十年代吗?总要有这样的一个过程的。”“嗯,有这么样的一个人、或者说有这么样的一个人的一首歌也好,要不然,那么这样的一个过程可能就是残缺的。”我说。
在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的卡尔·马克思的笔下现代城市是一个既无与伦比地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又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与它的主人各色资本家那样充满了血淋淋的罪恶的怪物。失地的无产者涌进城来,他们一无所有就只好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他们创造了这些城市里的财富却无权享有,并在一台台的机器、一条条的流水线上被迫人身依附与异化。从这些现代城市诞生的那一天起我们的世界就急促地进入了一个无可逆转的城市化的进程。身兼思想家与道德家于一身的马克思的愤怒化为对构成这样的一种社会不公的根本原因的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关系的充满了激情与彻底性的批判。马克思号召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用你们的双手推翻万恶的资产阶级制度,建立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制度,你们失去的将是锁链,但是你们得到的将会是全世界。但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却并没有得到像马克思所设想的那样的成功,或者确切的说,是他们的成功却让自己陷进了更为痛苦与不堪的境地之中,于是最后他们终于自己放弃,来与他们之前一直所反对的资产阶级来达成一种妥协,共同来占有和主宰那一个个的结构他们的城市。今天,有钱的人坐直升机或宝马、加长林肯,没钱的人坐四个轮的但并不是变形金刚;有钱的人住带大家园的大房子,没钱的人住公屋;有钱的人与名模、当红明星谈恋爱,没钱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家碧玉;等等等等。但无论如何,他们不论有钱或没钱,都有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的权利和通道。于是这些就成了我们对今天的我们的这个世界的或许已不算太坏了的设想。
但人心的败坏和痛苦却是延续的。人们在五光十色的、钢筋水泥、巨大的发着白银般光泽的玻璃的城市里奋力向上、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过劳死,夜晚沉醉于酒吧、性、毒品以及无休无止的恶性失眠。夸张的黑社会在电影甚或是在现实里叫嚣,这里过了午夜十二点就归我们管辖。红灯区以及各种粉红娱乐场所里的女孩在摆动着她们的裙裾,贫民窟里的夫妻在为了家务或孩子的一点小事而在绝望地争吵。满世界的霓虹及人造各种灯光遮住了我们曾经的满天的繁星,各种各样的人为的噪音淹没了我们的无声的哭泣。但人们然而仍必须就这样地活着。这就是我们的今天的城市。外国的一位小说家在他的小说里让两个小孩一遍一遍地恶作剧地用石子打碎他们家对面楼的那块巨大的霓虹招牌,因为它总肆无忌惮地映照着他们的家,在小说的结尾,这两位小孩仿佛看见了满天的陌生的繁星;这位小说家经由一位死去的中国作家的推崇而在此国的文青中走红。而另一位台湾的作家却在平静却悲伤地写着一个为了三餐而把自己涂画成一个小丑满街行走的“广告人”父亲。而这边厢一位年轻的诗人在写着她的“人行天桥”:
“在这个年代时人们都忙碌着去夜来香美容院用680元除去时间刻下的皱纹,去阴暗的巷道吊挂的红灯下花50元减去性欲,在时代的乳房垫上塑胶,啊啊啊它如此的高挺,阳萎的男人们你们如何征服这虚假的乳房,用六根海狗鞭与20颗伟哥无法让你们犯有三期淋病的阳具勃起。噢噢噢请打电话6757677治疗你的皮肤病性病三期梅毒尖锐湿疣,如有可能还能够让你们的精子重新冲锋陷阵。五层的霓虹招牌上有三个贵州来的女孩的贞血点亮了金帝夜总会的欲望,一个不屈的甘肃女孩为了清白从四楼跳下来命丧街头,晚报记者们的镁光灯闪烁着,在刹那的光线中丑陋的时代面目如此的狰狞。一个女孩的生命换来一个夜总会关门三天,第四天的笙歌跟证券市场的股票一样牛气冲天啊,第五夜有八个日本人把八个女孩压倒在身下,那张高挂的坚决打击黄赌毒嫖娼卖淫的红纸让一阵以XX为中心的秋风刮到不知去向。在晚报上的娱乐版上一个三流的明星用她的肉体接受城市的血统。天蝎座爬上玻璃窗,幼龙沉入小小的酒杯中。蛤蟆镜下的人才市场上用法律的口气写着人人平等!我在这张招牌下让两个治安队员拦住,‘拿出你的暂住证’。在背后我让人骂了一句狗日的北妹,这个玩具化的城市没有穿上内裤,欲望的风把它的裙底飘了起来它露出的光腚让我这个北妹想入非非啊!”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