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田怀聪诗集《短歌微吟》
□元 刚
捧读田怀聪新近出版的诗集《短歌微吟》，在酣畅淋漓的快意和灵动的韵律洗浴中，生出一种久违的来自诗歌的感动。诗集精选了作者不同时期的数十首诗歌，合奏出一个激情而严肃的命题：“人和自然的真实。”可谓是短歌意长，微吟情深。
苏珊·朗格说：“诗歌是人类情感符号的创造。”《落叶的日子》一诗，对这句话做了很好的注释：“落叶飘飘的日子是最真实的∕尽管大地显得瘦骨伶仃∕像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有几分苍凉∕有几分凄楚∕但它没有粉饰∕用刺骨的寒冷∕让你明白∕怎样才算是人和自然的真实。”近乎冷峻的语言将巨大的内涵隐藏在语言之中。每一首优秀的诗歌，都具有源自然世界的因素，又透露出诗人对情感世界把握的因素。下面，笔者试从三个方面来评述田怀聪《短歌微吟》中“人和自然的真实”命题。
首先，语言的精炼与朴实无华是直抵诗歌灵魂的捷径。诗集没有花花哨哨的语言，没有故作高深的修饰。有的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简洁、疏朗，有的是“吹尽狂沙始到金”的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正如契柯夫所说“简练是才能的姐妹”。
在《忏悔》一诗中，作者写到：“我曾经为一把炒面∕久久追在父亲身后∕弯弯的山道上∕父亲干瘦的身影∕被一担柴火压得更弯∕汗水簌簌地顺着皱纹往下流”，那是因为少不更事的孩子看见赶早集的父亲装了一小袋炒面，他不懂那一丁点儿炒面“将要支撑父亲瘦骨伶仃的身躯∕和肩头200斤的重量”，于是，饥饿的孩子，扭扭捏捏地，但也是无比执着地，紧跟在父亲身后。父亲先是惊愕回望，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亦步亦趋。“父亲咬紧牙关∕蹙紧眉头∕一步一步沉重地走∕我一言不发∕紧随其后”。渐渐地，父亲似乎明白了，“他停下了∕用颤巍巍的手∕拽出口袋∕抓一把炒面塞进我的衣兜∕还摸摸我的头……”，白描似的语言，传递出震撼人心、催人泪下的力量！慈祥父亲抚摸儿子头颅的动作，深深地定格成了记忆，挥之不去，每每触动让读者的心也跟着一阵阵颤抖。
又如《花》一诗，作者说风雪是一种养分，让花蕾积聚了能量，“花儿以悲壮的瞬间昭告∕应春风相约而来∕作落红入泥而消。”再如《在雨中，寻找那串脚印》：“雨点在脚窝开出了花朵∕雨点可能很伤心∕小路也很伤心。”同样是简练的语句，烘托出自然状态的生命感悟，真实，而又悠远。玫瑰是美的，更美的是它包含的香味——这恰能道出诗歌的语言魅力。
其次，“人和自然的真实”体现在诗集率真的情感和深刻的思索。所谓真的人写真的诗。作者是一个坦诚率直的人，也是一个善于思索的人。在《短歌微吟》集中，有许多蕴涵率真情感和思索结晶的篇什。
《梦回童年》：“人到中年∕医生告诫少食油腻∕谁曾想儿时∕曾偷吃过猪油∕那感觉不是腻∕只是至今也无法描绘”，“那是心灵和身体∕同时喊饿的年代”让作者早早地坏了一把，当作者独坐故乡山头回忆往事，童谣般飘过的儿时光阴，宛如一次梦中的蟠桃会：“真想变成大闹蟠桃筵的金猴啊∕梦回童年∕再偷一回。”人生的无奈、无常，人生的苦涩、趣味，尽在其中。苦难是人生的老师，“通过苦难，走向欢乐”（贝多芬语）才是生命的最高体验。
《失落在江中的怀念》一诗，对人和自然的关系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诗歌抒写了三峡淹没区的缕缕情思：“终于有一天∕水位定格在175米∕……人们的眼睛∕却还在水下∕和走过的岁月相爱。”人类的演进，常常调动自然的变迁；而自然的变迁，往往改变人类的抉择。人和自然，就这样在相互制约中寻找平衡，寻求和谐与共生。
此外，由于作者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当兵打过仗、当过大型企业和县级政府领导、从事媒体领导工作，加上勤于思考、笔耕不缀，因此，怀聪先生的思维和触角才能够灵敏地探测到事物的本质，才能够在生活的真实里发现艺术的真实。正如石头虽然自己不能割什么东西，却能把宝剑的刃磨得飞快。他深信“生命不可能从谎言中开出灿烂的鲜花”， 他深信“养性在古物∕阅世宁静中” 、“破镜还聚光∕兰殒不改香”（ 赋《赠余君庭院》）。他感叹亦虚亦实的自然、亦幻亦真的人生：“秋意太浓时∕一片枯叶也砸得水花四溅∕感情涨潮时∕一场冲浪划过大海的舌尖”（诗歌《意识流的夜晚》）。
在怀聪先生这本诗集中，不得不特别评论一下《湖中的野鸭与岸上的我》一诗。诗中首先描绘出一只只野鸭嬉戏水中，“撕扯着鱼儿∕入口横吞”的画面，看似欢乐，实则血腥。凡欢乐皆有悲哀的端倪，凡生命皆有死亡的兆头。“鱼儿们惊惶逃窜∕对倒影的云朵也疑窦丛生。”突然，作者笔锋一转——“可是嗜血的野鸭不知道∕岸上的杀气在向它逼近∕猎枪将要收集它的亡灵∕而金钱∕又将会收集猎人的亡灵。”这真是一幅人类错误地参与其中的生物链，诗人恨不能让思想躲进深深的湖底，诗人以冷静的笔触，写出了人和自然的“这一个”真实！当诗人的思绪“像鱼儿因野鸭逃遁”，读者的思绪何尚不像“小鱼儿因鱼儿逃遁∕小小鱼儿因小鱼儿逃遁。”
对于诗歌创作来说，思想和情感永远像两根难以逾越的标杆，前者容易导致就题论题的说教，后者容易导致直抒胸臆的苍白。可喜的是怀聪先生的诗集《短歌微吟》达到了二者在相当程度的融合：思想的核，包容在意象的壳中，在核和壳之间，是情感的瓤。诗集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凝思与哲理的情感符号的世界，一片不以花哨吸引眼球的纯粹而深邃的天空——这，不能不说是源于作者内心和笔底的“真诚”。正如一句至理名言“一两重的真诚，等于一吨重的聪明。”诚哉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