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娇弱女子,在大时代的巨轮中,好似被翻卷、挤压在各种不同力量形成的旋涡中。但令人诧异的是,这女子或许柔弱,却决不是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唯唯诺诺。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这样的镜头足堪玩味:在终于能够远离台湾之后,她选择在戛纳的海滩畅快裸泳;明知身患哮喘,或有生命之危,但她宁可在泰国清迈的旅馆度日,也不选择回归家乡;生命的最后时刻,艰于呼吸的她,嘴里艰难而痛切呼喊的是——“妈妈”……
难道,她一次次的远行,真的是为了让家人找不到她、让世人终于放过她?卸下现实的重负之后,她选择了隐居,选择与一个好似边缘人的法国男子厮守,莫非真的是祈望自己在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人世间脱身?
这么看,以童星起家,一上星光熠熠的邓丽君,其一生不仅谈不上幸福,简直可说是历尽劫波,尝尽了苦难和孤独。时代变迁的巨力尽数压在她身上,直到筋骨尽被扭弯,但她仍然不失宁静、柔美、悠扬、端庄的风度。也许正好是这个事实,可以解释那温润婉约的女性柔情中,何以竟有难以化解的凄美和沧桑。 糖衣炮弹

1949年,动荡百年战尘初定。在中国历史被遽然改写的同时,120万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官兵的命运也被改写了。河北籍中尉邓枢带着山东籍妻子赵素桂和两个孩子,跟随着部队在台湾各处辗转,变成人地两疏、生活清苦的外省“眷村家庭”。
1953年1月29日清晨,已经生有三个男丁的邓家在云林县一间农舍里迎来了第四个小生命,一个女孩,父亲给她取名“丽筠(yún)”,寓意“美丽的竹子”。许多人把这个“筠”字念成“均”,因此有了日后红遍大江南北的名字——“邓丽君”。
1967年,14岁的邓丽君加盟宇宙唱片公司,灌录第一张唱片《凤阳花鼓》;1969年,她为台湾首部电视连续剧《晶晶》主唱同名主题曲,引起哄动,邓丽君的闪亮星途从此开始。
邓丽君这个名字传到大陆,已经是20世纪70年代的尾声。大陆人“白天听老邓,晚上听小邓”,“捂着棉被听邓丽君”,如此情景显然被夸张了。当时大陆闭关锁国,两岸军事敌对,大陆人要听邓丽君的歌,只能从收音机的短波里,痴迷邓丽君者显然属于极少数。在那个阶级专政极为严酷的时代,有多少人愿意甘冒坐牢的危险赴“敌台”幽会邓丽君,只为了几首好听的歌曲?

“邓丽君时间”通过“央广”的短波频率向大陆播放,直至1995年邓丽君去世后才停播。作为一个宣传工具,邓丽君经常参加各种劳军演出,其中,特别具有标志意义的是到金门去,慰问那里的“前线弟兄们”。直到1991年,已渐渐淡出歌坛的邓丽君,仍然前往前线慰问官兵。邓丽君在金门前线马山观测所慰问时,曾向大陆喊话。
在那样的历史背景下,不说《梅花》等是赤裸裸的歌颂台湾“美好政治”之作,就连《小城故事》这样的歌曲,也被赋予了别样的含义。上世纪80年代初,大陆有一种舆论认为,所谓“小城”就是台湾,那是个充满眼泪和苦难的地方,可歌里说“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真是颠倒黑白!台湾充满假恶丑,可歌里唱“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歌曲最后还唱:“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作客”,摆明了是引诱大家叛党投敌!所以,这也是赤裸裸的反动歌曲。
别以为对《小城故事》的解读,纯粹是官方捕风捉影的虚构。海峡两岸森严敌对的形势,政治和军事彼此“心战”的现实,确实暗埋下政治暗喻的隐秘逻辑。总之,它确实存在,在许多人的心里,不需要官方的提示和强迫,就会有此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