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在设计时有参照物吗?
叶锦添:我只会提前给自己设定一个系统,比如说,古装系统,例如我们如果做写实,那明朝也好,清朝也好,造型都很容易掌握,有很多能参照的东西。但我不是以写实为基础的,我比较靠近造型中结合舞蹈性和装饰性这样的效果。装饰性我觉得是符合曹雪芹讲的虚幻的感觉,我要求每个人物的造型都不一样,所以王熙凤的衣服就比较张扬一点,林黛玉则偏软一点,而薛宝钗,她的就比较干净比较精致了。我还加入了现代美术的元素去诠释这些东西,十二钗也分了十二种颜色,你会很容易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记者:在设计服装时你查找过史料吗?
叶锦添:我会先参考史料,首先要知道那时候的服装大概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禁忌,就像你用错一种颜色人家会觉得你俗气,用对了人家就觉得你雅一样。把这些东西搞懂了,然后就是根据剧情来设计,比如导演的风格,演员给我的感觉,我自己在当时想表达的东西都是一个整体,每件衣服跟戏都是搭在一起的,就像《夜宴》的衣服跟《赤壁》是搭不到一起的,跟《红楼梦》更不可能搭在一起,因为整个系统是完整的,不能搞乱。
关于造型——古典味道、立体感、正装造型正是我要的感觉。
记者:全剧有三套最豪华的手绣戏服,你比较喜欢这种手工的古老感觉?
叶锦添:我追求最好的,没有东西比刺绣好,我这次做了一些新的尝试,用一些带有刺绣的布料把珍珠和宝石穿起来,所以它是立体的,你看贾母、宝玉的衣服都可以看得出来。
记者:《红楼梦》中你印象最深的角色是谁?
叶锦添:林黛玉。在曹雪芹眼中,你会发现林黛玉就是他的梦想,但我感觉曹雪芹对美好的东西都带着一种很大的创伤感,所以我就必须要在细节上把这些东西体现出来。在故事里面,人物身上的颜色会越来越浊越来越暗,到最后变成黑色,其实颜色的系统就是这样设定的。一开始,人物身上的颜色与环境有很大关系,比如,林黛玉一定跟绿色有关,透明飘忽,原著中潇湘馆内种的都是竹子,所以对于这个角色的整体设计连家具都是用竹子做的。
记者:有人曾质疑演员化妆后眉毛太淡?
叶锦添:红学家给过我一个意见,他们说你怎么做都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要做得特别,就是只有《红楼梦》有,其他戏中都没有,所以我要找出一个新的、很中国化的形象出来。我看到古画里人物的眉毛其实都是很淡的,我们的演员也都是很小巧很年轻的,他们才十几岁,很单纯,所以我们在他们身上不想加入太多的东西。收集资料时,我看过1912年梅兰芳的造型,他的妆就很淡,整个人很有古典味道,我觉得这个是我要的感觉。
记者:为什么人物头饰上要设计贴片?
叶锦添:设计贴片就是为了要区分人物身份,人物小时候就没有贴片,它是人物成熟后贵族身份的体现。贴片会把人完全区分开,就像演京剧的时候,不贴片就不是正装,比如鬼、仙之类的造型。正装就像杨贵妃,而那个人物造型上就有贴片。
关于质疑——每出现一些新东西都会碰到很多责难和批评,但是几十年过后,你记住的是这些新东西,而不是旧的。
记者:但是这种设计引发的争论也最多。
叶锦添:没有想过。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美的,很多人已经习惯一个逻辑,你忽然换一个他们就会觉得接受不了。从戏的整体效果看,我觉得这些东西是可行的,比如说,有了这些设计,人显得更优雅,更能呈现出一种诗意的状态。之所以外界有质疑,是因为大家只看到了造型,还没有看到整部电视剧,二者同为一个整体,我相信,大家会慢慢被这部戏的美所吸引。
记者:一年过后,你对于外界的反映有什么感想吗?
叶锦添:我一直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观众的反映我会很认真地接受,很认真地去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反映。我的理解是,每出现一些新东西都会碰到很多责难和批评,但是几十年过后,你会很奇怪你记住的是这些新东西,旧的东西反而没人记得了,所以我不会去做那些没人记得的东西。
记者:你觉得自己的视点更国际化吗?
叶锦添:我们做出来的东西不应该只面向中国观众,也应该关心一下外国人的看法。这不是去讨好他们,而是把自己的东西拿来同别人分享。我们的文化很深,但一直故步自封的话,我们的好东西永远也不会被别人了解,所以我要不断用新的形式去发掘中国文化的内涵,用最前卫的方法将它展现出来,让全世界人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