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社会,职场人为人际关系焦虑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宫斗剧近年来因此被奉为职场宝典,一再重拍热播;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在网上跪求“对付勾心斗角的同事的心得”;职场新人在QQ群、微信群里扮演苦命“妃子”—被另一个“妃子”即同事算计……
其实,同事并非“天敌”,竞争不排斥友谊。在中国社会大迁徙时代,儿时伙伴因为学业、工作、家庭而各奔东西,日常相伴最多的往往是同事;人们对竞争有了新理解,重在自我挑战,未必要你死我活;新技术的应用使职场与生活日趋融合,同事更多的人生侧面深度交叉……王家卫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如果不抱成见,同事就可能成为你最亲近的朋友。
“一天呆在一起10小时”
南京学乐文化公司客户经理李笑贞,家在山东,3年前从沈阳大学毕业来南京工作,无亲无友,“如果我不和同事厮守,那我就得独自吃饭,独自逛街,独自看电影……多恐怖啊,我又不是独行侠。”
李笑贞是中国社会大流动的缩影。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统计,现代化进程中,80%的人口远离故土,奔向陌生的城市。当旧时伙伴天各一方,同事就替补成为新伙伴。南京女孩朱明扬去年毕业到南京城市建筑设计院工作,同批入职的7个新人6个家在外地,7个人立刻形成了一个圈子—“年轻、单身,生活习惯差不多;新人,一时不能融入老同事的圈子,当然我们7个一起玩。”
中国职场的加班惯例也让同事有更多时间厮守。2013年底,全球著名市场调研机构GfK对中国等8个国家的8000名员工进行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员工公认最勤劳,每周平均工作时间44.6小时,排名第二的德国员工仅工作35.5小时。年轻人在公司加班的时间远远超过平均值。“总是加班,我们一周6天窝在一起,每天起码呆在一起10小时,”朱明扬说。
新技术使职场与生活呈重叠状态,将同事越来越紧密地扭结在一起。曾经,午休时间的主打项目是打牌、K歌、吃饭、逛街,现在是网上淘宝、理财、追热剧以及研究相亲策略。同事微信群风行一时,下班后各回各家,还聚在群里聊天。中石化南京工程公司的王静,和同事建了个“只谈风月”微信群,她笑言,“进群毁三观”,因为大家都不设防。比如一个小伙伴开玩笑说,“单身的医生护士,经常要值夜班,工作压力大,很容易相互产生感情。羡煞我也!”同事间到了分享理财、恋爱这类核心私生活的地步,想不成为朋友都难。
同事能成朋友,关键还在于人们对竞争与成功有了新理解。竞争应该正当、有序,赢得自豪,输得坦荡;成功是自我实现,不是尔虞我诈;职场升迁不是成功的唯一路径,人生其他方面也可以造就成就感。在朱明扬看来,工作时“发挥出自己的最好状态就是成功”,而王静最佩服的是一个同事,业务能力看似平平,“但他在微博上经营一个创意设计的栏目,粉丝都过10万了!”
师徒情?战友情?职场N种友谊
如果细分,同事友情有哪几类?
香港科技大学人类学博士邱月做过田野调查,结果显示,同事关系的亲疏、办公室友情的类别与职场性质有一定关系。“以往单位不强调竞争,讲究年资,师徒情、兄弟情比较普遍;如今竞争激烈,很多公司同时强调团队合作,竞争是以部门为单位的团队比拼,而非个人单打独斗,这样,在讲究创造力、不论资排辈的公司,一个部门的同事还会处出"战友情"。”
师徒情、兄弟情多出现在年龄较长的群体里。在省关工委工作的高丹丹,18岁入职,办公室7个同事,两位退休,其余5位已经朝夕相处20多年,“简直就像兄弟姐妹。”高丹丹的爱人是同事大姐介绍的,现在她和老公一闹别扭,就向大姐隔桌吐槽。20多年来,高丹丹们陆续结婚、生子,同事聚会也演变为家庭聚会。高丹丹笑道,“等退休了,我们几个老太老头一起去跳广场舞。”
年轻人的“战友情”是怎样的?记者把话题发到知乎网上,网友秋心的回答是,“自己在广告公司工作,发现同事很容易成为朋友。一是公司年轻人多,有激情的人多;二是广告业没啥权力油水可争,凭能力吃饭,不论资排辈;三是广告公司人才流动性大,相互间没有解不开的结。”秋心格外强调了第四个理由,“部门之间竞争激烈,办公室同事一致对外,简直是战友情”。
强调团队精神的公司,催生的“战友情”不是同仇敌忾,而是共同奋斗。在上海“帮5买网”工作的“洪七公”很为自己的公司文化自豪:推崇自由与随意,鼓励员工选取自己喜欢的小说角色或明星、作家等人的名字做化名,办公室布置随意,但有一点必须谨守:团队精神。“我们做项目,得部门8个人通力合作,有人负责前期市场调研,有人根据调研结果制定方案,有人根据方案需要编程……”“洪七公”说,“赶工的时候,我们8个同吃同住同劳动,绝对革命感情。”
还有一种同事友情叫惺惺相惜。“两年前,我有个同事辞职回老家了。”南京太平洋保险(601601,股吧)分公司的苏明生,说起这事颇为感慨。“我们只是一起入职时见过,他要走的前一天,我们聚了一下。他是铩羽而归,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已经退了房子,我说今晚要不住我家?他说,他有一家快捷酒店的会员卡,还能在这个城市免费住一宿。”
这句话让苏明生特别伤感,因为他也有过职场失意、黯然离去的经历。他说,职场的苦恼,不愿和家人说,倒是同事之间,有共同的工作体验,更能相互理解。人生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身份的朋友,他现在的朋友就以同事、同行居多。
邱月的田野调查还显示,在员工平均年龄较小、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厂里,同事关系更紧密,感情比友谊更深一层。比如一间工厂,打工者多是农村出身,平均年龄18岁,“人际关系建立在传统的地缘、血缘关系上,循着亲戚或本村熟人关系,一个带一个出来,进入同一家工厂,一个庇护一个”。她的这个观点在去年大火的《打工女孩》一书中也有表述。该书作者张彤禾在东莞工厂做了3年采访,她去过的每一间工厂,打工者都按家乡分成各种老乡帮,上班互相照顾,过年一起回乡,跳槽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