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新版历史教科书封面
9月下旬的上海,天气好得出奇,33岁的韩云松心情却颇有几分微妙,这位复旦大学第二附中的科研室主任,负责学校所有四个班级的初中历史教学。这种微妙源于从这个学期开始,上海市所有初高中的学生 们使用的历史教科书所发生的新变化,而这些新变化,一个月来始终成为网络争议和媒体报道的热点。 [上海新版历史教科书:是改变不是政变]
争议的高潮始于9月1日《纽约时报》刊登的一篇报道,这篇名为《毛去哪里了?--中国修改历史教科书》的报道,报道说,上海的新版历史教材“聚焦于叙述经济成长创新和外贸以及政治安定,尊重多元文化和社会和谐等,曾被视为历史转折点的法国大革命和布尔什维克不再受到高度重视……在高中历史课本中,毛泽东甚至被压缩到只在介绍国葬礼仪的组成部分降半旗那一课出现。”
随后,国内外媒体也进行了大量报道。争论也由此而起。需要指出的是,各种流传的评价,所针对的大多是网络流传和媒体报道的沪版新教材目录介绍,很少有评述者真的有机会翻阅过这8本沪版历史教材。实际上,这套今秋在上海开始全面试用的新教材,不过是上海市按照早在1998年就开始的第二期课程改革方案,依早已制定好的计划进行的一个常规步骤。所以编者反复对媒体强调,这套教材只是试用,还需吸取包括中学师生在内的各方意见进行修改。
尽管对沪版教科书事实部分的剖析和对价值观的争议声音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在复旦二附中校园,面对记者谈起这个话题,初中历史教师韩云松仍然显出几分不安,他给学生们上的历史课正要开始讲述一个相对敏感的地方,秦帝国和秦末农民大起义。
就上海新版历史教科书问题,记者采访了上海大学历史系朱学勤教授。作为历史学家,朱先生有着自己的理解。
统一历史考研试卷是倒退
记者:您现在作为一个历史学教授,面对着从中学历史学习过来的您的学生,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和评价?
朱学勤:跟本科生上课和研究生上课的第一个学期,就是一个更换他们知识体系的时期,我告诉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此前你们所接受的历史知识,除了大事年表比较有用,其他暂时给我忘记。那些东西与其说有助于他们更深入历史,不如说更妨碍他们进入历史,所以我带的研究生和本科生,第一个学期上课觉得是最辛苦的,因为这是一个要他们从陈旧的中学教科书里面吸取出来的错误的历史观作不断地搏斗的过程。否则没办法进入独立思考的状态,更没办法进入研究生写论文的状态。
我大多数研究生最后还是能跟上来,能够帮助我战胜陈旧的中国历史教科书,不仅仅是我提供给他们的历史知识,更重要的是生活,我要启发调动他们的生活记忆,你们从6岁开始记事到18岁,已经有12年的历史,你们想想你们12年是怎么度过的?如果后面有一个历史学家来写你们经历的十二年,按照中学历史教科书的想法,你们会不会承认这是你们经历的历史?所以生活能帮助我战胜那种陈旧的、腐朽的、错误的历史观和历史知识。
记者:在讨论历史教科书教学的问题时,中学历史教师也常常提到一些困惑,比如高考指挥棒的问题。
朱学勤:这个高考指挥棒在他们头上飞舞了几十年,现在已经飞舞到我们的头上来了,教育部规定从今年开始,文科的心理、教育、历史这三个专业的硕士生必须经过统考。那就是说,一个历史系的学生,考研时不是考各个专业老师出的卷子,而是考一张全国统一的卷子,这完全是倒退,怎么可能用来鉴别有研究能力的学生?我拒绝这样的学生,我拒绝这样的考试,所以我今年跟我们的研究生部主任说,我不招研究生了。把背书背出来的大学生作为自己的研究生招入进来,这是对自己的一个羞辱。所以也告诉中学阶段的历史同行们,你们的痛苦现在我们正在分享,只不过我还有权利拒绝,他们没有权利拒绝而已。这个学期开始,我已经正式跟招生办主任讲,这个制度不变回去我不招,我拒绝这个责任。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次中学历史教科书的大幅度修改和变动率先出现在上海?
朱学勤:这我倒真不清楚,这您肯定要问几个编写者,当时他们通过什么部门、什么途径得到的指示要改。我只能说,中国这场改革迟早要来。中国进入近代以后,它的文明发展是一个呈梯度推进的状态,总是东部和沿海先进入文明,然后逐渐影响到中部,中部影响到西部,如果有关部门要做一个实验的话,他先选择东部,比如说上海这样一个地方来实行新的教材,这个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