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是的,据一些回忆资料说,即便是装备得很好的国民党印缅远征军,其与日军作战时,敌我伤亡比例还是1:1左右。嗯,这第一个办法我明白了。那么第二个办法呢?
姚:第二个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寻机与日军孤立无援的部队作战。一般人都知道对敌人要实行分割围歼的常识,我们与国民党军队作战中,一般都可以比较轻易地做到这一点,哪怕是对他的主力部队,也不难做到。但是对日军就很难。前面已说过,日军不仅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而且部队之间的协同配合也很好,不管是步炮配合,还是小范围的组、班(曹)、小队的内部配合,都是训练有素的,我参加过的与日军作战,几乎每次都可以看到:对方部队一旦遇袭击,都能迅速展开,并以最快的动作,形成单兵之间的交叉火力掩护,和步炮之间的相互掩护。而一旦日军形成了战场配合,就基本上没有了射击死角,再要穿插分割他,难度就非常大了,有时侯甚至是做不到的。所以,对日军作战,须要以极大的突然性对其发起袭击,进而做快速分割,以避其形成战场协同。抗战初期我带的那个连,之所以可以在第一战就抓住一个日本兵(当时是非常困难的),我想有三个原因:一是日军早期作战比较顺利,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支以老红军为骨干的战斗力很强的主力部队(特务营是红二十八军的主力部队之一),有点麻痹大意;二就是因为我军发起袭击非常突然,战场穿插又极其迅速;三是那个日军小队,毕竟是一个押车护卫部队,战斗力相对要差一点,所以会很快被分割为一个个的孤立单兵,最后终于被我们的战士抓住了一个俘虏。
y:我看了一些军史资料发现,你们四支队初期作战时,好象进行的最多的就是袭击车队的战斗。
姚:是啊,这正好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办法:在初期的作战中,尽可能与其战斗力不强的部队作战,例如辎重部队(即后勤部队),在与这类敌军作战中,锻炼和提高战斗力,积累作战经验,再与战斗力强的部队作战,把握就大得多了。我们四支队自1938年开始对日军作战后,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一指导原则进行的,这可能也算是高敬亭同志的聪明过人之处之以吧。实际上,八路军第一次对日军作战(即平型关大捷),就是与日军第5师团21旅团的一支辎重联队作战,这也算是当时指挥员的一种正确的选择吧。
y:我还看过国民党军抗战时期的一些作战资料介绍,1937年国民党军队与日军第五师团作战,指挥此战的薛岳(此人在抗战中算是一员名将),很想歼灭这支由“中国通”土肥原贤二指挥的部队,投入的兵力,总计约七、八个军十余万人,但最后还是未能实现其意图。其中最值得研究的,就是其中的“反攻兰封之战”,国民党以悍将宋希濂指挥的主力部队第七十一军,由参加过上海会战的八十七、八十八师组成,总计四个旅约两万人,去攻打被日军占领的兰封,打了一天一夜,“伤亡沉籍”(一种说法是伤亡4000,这个数字可能有桂永清夸大敌情以掩盖失利的成份,但估计至少也在2000人以上),最后还是让守敌突围而去。最令人吃惊的是,宋希濂部在而进城后才发现,日军所遗留的,不过是一支小股掩护部队的20余具尸体,而全部守敌,也不过是不足1000余人的一个大队。姚:是的,日军正规作战部队,战斗力确实是很强的,国民党军队没有10倍以上兵力,很难围而歼灭之。八路军、新四军战斗力虽然比国民党军队强得多,但由于装备不良,所以作战投入的兵力比例也很高。百团大战中八路军打的关家垴之战,日军冈崎大队也不过600余人,而我军以三八五旅主力,加上决死纵队一个旅,至少也该是敌军兵力的10倍以上了,此役击毙日军400余,而我军的伤亡明显大于敌军。
y:对于关家垴战斗,有人评论说作战拖延时间过长。后来,我又仔细对比着看了四支队《战史》,发现你们当时与日军作战,多数都是在2个小时左右时间内解决问题。
姚:这就是我要说的对付日军“高效作战”的第四“招”:力求短时间结束战斗。你很有心,从历史资料中看出了这一点。的确,当年我们与日军作战,一般都必须在三个小时内解决问题,超过这个时限之后,不是打成双方的胶着战,使我军弹药供给困难,无力续战,就是敌援军很快到来而改变战场形势,也使我军无法再战。这里再说一件有点意思的往事。抗战初期,中央从延安给我们四支队派了一些干部,包括程启文、张体学、赵启民、成钧、杜国平等等,他们与日军作战比我们早一些,所以部队就请他们介绍对日军作战经验。客观公正地讲,当时这些同志确实谈了不少对我们很有用的经验教训,但是,可能是出于“鼓劲打气”的善良愿望吧,有的同志说起话来就有点言过其实,比如说有人就这样告诉我们:“日本官兵都穿大皮靴,跑不动山路,我们一上山,他们就没有办法了。”那时候,我们这批年纪二十岁上下的毛头小伙子也都比较幼稚,听了这话还就当了真。例如在某次作战时,我们就根据这一“经验”,特地选择了背靠山地的地形。当时我军的干部战士,多是经历过三年游击战争的老同志(四支队多数干部战士是红二十八军出身),山地作战经验丰富,心想这样该可以作战进退有据了吧。结果,当战斗进行到我军快要达成作战目标时,敌人的援兵就赶到了,因为有延安来的那些同志的“经验”,所以我们当时也不慌张,开始主动撤离战场,沉着、迅速地向山地转移。然而,当敌援兵对我实施追击时,我们才发现,日军官兵虽然都确实穿着皮靴,但跑起山路来,一点也不比我们慢,结果造成了我军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后来我们才知道,山地作战能力,是日军训练的基本科目之一。日本兵穿皮鞋是为了防止腿脚受伤,但由于他们经常穿皮鞋训练,所以着皮鞋爬山一点也不笨。回到营地后,对给我们上课的其他同志不好多说什么,我们就地对过去比较熟悉的张体学发脾气了,说:“你这个‘小葫芦’(张与我一起在廖荣坤的“老红二十八军”当勤务兵时,绰号叫“小葫芦”)啊,说日本人爬山不行,简直是胡说八道,真把我们害苦了!”弄得张满脸尴尬。由此事,我们对日军作战的机动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y:我们经常看到“主动撤离战场”这个说法,有些人笑话说:这不过就是换了一种说法的“打败仗”嘛。
姚:(笑)当然,这话不能说全无道理,因为有时候的撤离,确实是遇到打不下去的“失利”之战了,说得难听一点,当然就是“打了败仗”了。但这话,也有不全面之处,在发现作战目标难以达成后,“主动撤离”,也是一种避免更大失利和损失的选择,比起其他的办法来说,算是一种比较合理的选择,所以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y:最后我还想问一下:上面说的这些与日军作战的办法,与国民党军队作战是否有效呢?姚:我上面所说的这四“招”,当然不是一、两天就总结出来了的,这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战斗,可以说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而且,由于上述战法无疑是一种“以小胜积大胜”的方式,所以会使抗战具有持久性。而且,日军也不是傻瓜,他们也要不断根据我军战法改变策略。所以,随着形势变化,上述经验有一个不断继续完善的过程。像“百团大战”,我们后来在延安时也不断讨论过,虽然它有不可估量的战略意义,但在当时,却并非是一种最佳打法,比如说,几个大军区同时发动好,还是局部发动、相互策应好?就值得研究。其原因,就在于没有根据敌军适应我军作战方式的战略战术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