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匡政
著名学者、诗人、文化批评家，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人文精神在大众中的传播。
最近关于各地“农民上楼”的报道，引来了媒体和民众的热议。这些地方拆村并居的目标明确，就是将农民的宅基地复垦，用增加的耕地换取城镇建设用地指标。这个行动，不仅导致无数农民“被上楼”，也让大量村庄从中国广袤的土地上消失。
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国，历代思想家对土地的论述也尤其多。孔子的弟子冉求，做季康子的总管时，把季家的田赋比过去增加了一倍。孔子听说后大怒：“冉求这个人不再是我的弟子，你们可大张旗鼓地攻击他。”孟子据此评论说：“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意思是：这叫领着土地来吃人肉，罪恶之大，处死都嫌不够。因此，好战者，应当受到最严厉的刑罚，挑起诸侯战火者该受次等刑罚，而乱开垦、乱使用土地者该受再次一等的刑罚。可以看出，儒家对乱垦、乱用土地的行为，看做是仅次“善战”、“连诸侯”的罪行。这些主张使得中国人非常注意保护土地资源。
孟子认为：“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钧，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意思是：要施行好的政治，一定要从划分、确定田界开始。田界不正，人们拥有的田地就不均，俸禄与收入就不公平，因此，暴君和贪官污吏必定会从故意搞乱田地的界限开始。这里明确了土地的归属权是好政治的开端，如果不清不楚，就会滋生各种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孟子认为，土地权是决定社会治乱、国家兴衰等一切政治行为的重要前提。
目前中国的乡村秩序，有着几千年传统。这种村落居住方式，看起来分散、占地多，但却能让农民在资源紧缺的情况下也能维持低成本而简单的生活。对此孟子很早就有过论述，所谓：“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
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知道，这种村落方式既利于饲养农畜家禽、种植蔬菜瓜果，也利于农具、粮食存放，还能利用粪便、柴草等废弃物的肥料与燃料价值。一旦“农民上楼”，生活成本肯定大大提高，水电煤暖、物业、垃圾处理等都会增加农民开支。更重要的是，居住方式的变化，使很多农业生产活动也变得不再便利。
如果当地的工业发展无法跟进，农民没有途径提高收入，很多农民将可能重新陷入贫困。农村的城镇化，应当像城市的市场经济一样，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只有当一个地方的经济资源高度集中，有了适合本地发展的产业基础，大部分农民已不再依靠农业，才是这个地方发展城镇化的最佳时机。地方政府要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从法律和制度上给予认可。
城镇化的目的，是为了真正增加农民的福祉，让农民生活得更为自由、轻松，而不是为了让地方政府获取更多的土地，从土地增值中获益。这应当成为一个基本共识。乡村的稳定，意味着中国社会稳定，希望地方政府能在这场大潮中把握好手中的权力限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