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黄都期待用“民主”打破历史兴亡周期律1945年,抗战胜利在即,国共矛盾也日趋激烈。7月1日,黄炎培、褚辅成、冷遹、左舜生、傅斯年、章伯钧六人从重庆启程,以个人身份飞赴延安,希望能够为国家和平尽一些力量。毛、黄关于“历史周期律”的“窑洞对”,即产生于这样一种历史背景。
1945年,毛泽东说:“这条新路,就是民主”
关于“窑洞对”,最原始的资料,是1945年10月重庆国讯书店发行的黄炎培《延安归来》一书。黄氏在该书中写道:
“有一回,毛泽东问我感想怎样?我答: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不少单位都没有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史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下,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
“毛泽东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我想:这话是对的。只有大政方针决之于公众,个人功业欲才不会发生。只有把每一地方的事,公之于每一地方的入,才能使地地得人,人人得事。把民主来打破这周期率,怕是有效的。”[详细]
无独有偶,同行的左舜生也在延安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只不过他提问的对象是彭德怀。左氏在饭桌上问彭氏:“假定有一天你们的环境变了,你们有什么方法保证你们的一切做法不会变质?”彭氏的回答与毛泽东完全一致:“假定政治不能民主化,即老百姓不能过问政治,政治又不能约束军人,我想每一个军人都是会要变成军阀的!”在1945年的延安,“民主”这个词是一种潮流,没有理由认为毛氏与彭氏的回答不是发自内心。[详细]
1952年,黄炎培承认毛泽东已通过“民主”成功跳出兴亡周期律
“历史兴亡周期律”是黄炎培极为关心的一个政治命题,在其日记里提到过很多次。1951年7月1日,黄氏写了一首长诗《中国共产党三十年》,首次公开承认该命题已被新政权彻底解决。诗中说:“对大众紧密联系,对己自我批评,这些武器,会从人群中放出万丈光芒。只有流水是不腐的,事实已经证明,并不是夸张。到今天,我识得了,当时延安一席话,我估计过低了;我所得到的答复,是正确的,‘只有人人起来负责,这好政府才会长久’。”
1952年8月4日,全国政协常委会议,毛泽东在晚餐后,向各党派征求意见,黄炎培终于得到机会,当面向毛泽东表达他对当年“窑洞对”的拜服:“三五反胜利结果,证明1945年在延安毛主席答复中共能用民主打破历史传统的兴亡反复的周期率是正确的。”黄氏把这种拜服写入了他的日记。此后,黄氏极少再谈及“历史兴亡周期律”。[详细]但毛、黄二人对“民主”的理解其实是不同的毫无疑问,“窑洞对”里毛泽东提出的用“民主”来打破“历史兴亡周期律”,是不易的真理。但值得进一步追问的是:“民主”究竟是什么?在这个层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毛泽东和黄炎培的理解,并不全然相同。
黄炎培:民主是天性,是自由的具体化;保障自由要靠制度建设
黄炎培毕生致力于教育救国。对于什么是“民主”,黄氏有自己的一套理解。1943年,黄氏在重庆出版《民主化的机关管理》一书,在自序中,黄氏说道:“民主的前身,还隐藏着一个名词,是自由。民主就是自由具体化。全民自由规则化、制度化。……所以自由与民主,在教育上为天性。在政治上为真理。但一说民主,便以为是指政治上的民主制度,竟认民主为政治学专用的名词。甚且认为只有欧美式民主政治制度,才配称民主。则是大谬大谬。民主的形式,必须滋溉以民主的精神。民有、民治、民享,随处适用。“耕者有其田”,“有饭大家吃”,现时口头流行的这一类语句,都没有跳出这原则范围。民主,何尝限于政治制度。”
黄氏这番话,道出了他对“民主”理解的三个要点:1、民主是一种“天性”,其真义是自由,为保障自由,民主须规则化、制度化;2、民主不单单是指政治制度,而是覆盖了社会的各个方面;3、民主不是只有欧美式民主这样一种形式。第三点尤其值得注意——黄炎培是一个社会主义信徒。事实上,正如胡适所说,20世纪的圣经就是社会主义,20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普遍怀有或深或浅的社会主义信仰。不独黄炎培如此,那些被教科书标签为“民族资本家”的卢作孚们,同样都是社会主义信徒;甚至包括蒋介石,也毕生都怀着对资本主义的深切厌恶。黄氏对自己的社会主义信仰也毫不掩饰:“在政治上,民主主义,就是拆穿这些楼板。在经济上,资本主义,无法消灭阶层的。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拆穿这些楼板。民主运动,社会主义运动,实际上都是拆穿楼板运动。”(黄氏把社会运动比喻成楼房里的下层、中层和上层之间的“拆穿楼板运动”)[详细]
毛泽东:民主“看来似乎是目的,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
毛泽东对民主有过许多论述。1944 年 6 月 12 日,他在答复中外记者西北参观团记者的问题时说:“民主必须是多方面的,是政治上的、军事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党务上的以及国际关系上的,一切这些,都需要民主。”这种观念显然与黄炎培完全一致。但与黄氏将民主当作人的“天性”有所不同,毛泽东认为民主仅仅是一种手段:“民主这个东西,有时看来似乎是目的,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民主属于上层建筑,属于政治这个范畴。这就是说,归根结蒂,它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又说:“民主是一个方法,看用在谁人身上,看干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