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海兰信数据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申万秋
由于“船用黑匣子”市场正处于大幅衰退之际，经营该类产品的海兰信能够获得中介机构保荐，再顺利通过发审委的大考，最后登陆创业板，的确留下诸多难解之迷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卢山林 仇江鸿
登陆创业板不到一个月的海兰信（300065.SZ）近来遭到涉嫌业绩造假、包装上市的质疑。
海兰信的主营产品为VDR，学名“船载航行数据仪”，俗称“船用黑匣子”，主要用于实时记录并保存船舶航行过程中的各种数据信息，以保障航行安全和分析航行事故原因。
正是依靠这样一款主打产品，海兰信得以跻身资本市场，并融得超过4亿元资金。
市场质疑者认为，在国际金融危机的打压下，海兰信的VDR销售额无法达到招股说明书中所列示的8000万元。
“例外”海兰信
国际金融危机让几乎所有人认识到了造船行业的周期性，无论是大幅减少的订单还是狂跌不止的价格，都令人唏嘘不已。
属于船舶通导设备的VDR行业同样未能幸免。“我们2009年新船销售比2008年减少30%，二手船销售SVDR（即简易型VDR，主要安装于旧船）下降超过一半。整体来看，总销售额下降超过一半。”一位VDR行业的人士介绍说。
海兰信似乎是个例外。公司招股说明书显示，其在2007年、2008年、2009年三年分别销售VDR418台、980台、695台，销售收入分别为4865.47万元、9960.25万元、8089.04万元，净利润也从2007年的1632万元上升到2009年的2783万元；与此同时，市场占有率也一路攀升，并在2009年达到国内市场24%的占有率，名列第一。
如果除去ODM出口数据，海兰信直销的VDR产品数量一直处于增长之中，在2007年、2008年、2009年这三年其销售数量分别为361台、531台和644。ODM是贴牌生产的一种形式，也是海兰信出口VDR产品的主要方式。
欣欣向荣的报表背后，除了明显的逆行业周期之外，2009年海兰信经历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裁员。“组装线本来有工人30个左右，后来减少到15个左右。”一位离职员工透露说，“2009年的产量最少下降一半。”
4月13日，在海兰信位于北京市昌平区马池口镇的工厂内，《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从一位工人处获悉，海兰信2009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原本计划年销售额1.5亿元，但由于国际金融危机，实际情况差了很多，VDR一共卖出去200多套。而在招股说明书中，海兰信宣称在2009年获得了超过1.3亿元的主营业务收入和695套VDR销量。
一位自称“曾经尽职于该公司的员工”的网民直陈海兰信业绩造假，他的理由是：“2009年1~11月份全球下水强制安装VDR船舶数量只有323艘，按照海兰信24%的市场占有率计算，2009年新造船VDR的销售额不超过1000万元；而同期，现有船只尚未安装SVDR的已经不多。”
不过，一位接近海兰信的人士解释说，“VDR是强制安装的，海兰信开始的时候做的是新船业务，金融危机又正好是在旧船改造的时期，所以2009年他们的销售还是可以的。”
所谓强制安装，是指国际海事组织制定的“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要求，3000 总吨以上远洋船舶必须安装VDR。
出口迷雾
根据海兰信的招股说明书，公司2007年、2008年、2009年的VDR出口额分别为2851.42万元、7051.59万元、3601.21万元。
针对2009年VDR出口的销量下降，海兰信认为主要原因是“全球金融危机对海运贸易及航运市场造成明显冲击，导致船舶订单需求下降，进而出现船用设备合同撤销、推迟交付或改变产品类型等情形。在此背景下，本公司VDR产品ODM出口销量从449台下降到38台。”
实际上，2009年出口下滑的原因不仅仅和全球金融危机有关。2008年，海兰信针对瑞典Consilium公司的销售达到1801万元，而据一位海兰信离职员工透露，到了2009年Consilium公司已经不再向海兰信采购。“他们自己生产VDR更便宜。”这位员工说。
海兰信和Consilium公司的关系比较特殊。2004 年5月，海兰信与Consilium公司各出资250万元设立合营公司海兰仕廉，双方各持有50%股份，海兰仕廉负责VDR的生产。
当时双方约定，各自将海兰仕廉作为自己独立的生产基地，同时海兰信面向大中华地区，Consilium公司面向欧美市场。
双方的合作难言完美，海兰信希望单独开展出口业务、Consilium公司则认为海兰信盗取了自己的技术，于是在2007 年12 月，双方达成妥协正式分手，海兰信以600万元的价格收购Consilium公司持有的海兰仕廉股权，并将海兰仕廉改名为海兰信船舶设备有限公司，这也是如今上市公司海兰信的生产公司，而1801万元的出口也正来自海兰仕廉。
导致海兰信下定决心单干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国外市场的庞大。然而，《财经国家周刊》从接近海关总署的业内人士处获得的海兰信2007年至2009年出口详细数据显示，海兰信在这三年里的出口总额为仅为488.992万美元，还不及招股说明书中2009年一年的出口额。
根据这份数据，海兰信2007年总出口634071美元，其中VDR出口42个，金额435748美元；2008年总出口2763375美元，其中VDR出口135个，金额1071816美元；2009年总出口1493474美元，其中VDR出口71个，金额888596美元。
提供数据的业内人士对《财经国家周刊》说，“海兰信出口产品80%都是SVDR，价格比VDR便宜很多，新造船市场主要在中日韩，而日本市场中国企业很难卖进去，海兰信招股说明书中的出口金额并不可信。”
不过，这份海关数据尚未得到权威部门确认。
海兰信出口的第一大地区为香港，2007年至2009年的出口额分别为1965.65万元、3061.97万元、2066.08万元。而在上述业内人士看来，香港并不是VDR出口的重要区域。
香港大客户东方海兰是海兰信的关联方，其2007年至2009年从海兰信的进口分别达到1422.57万元、2477.99万元和941.66万元。根据公开信息，东方海兰是海兰信董事长申万秋委托他人在香港设立的公司，主要从事海兰信产品在境外的销售。
如今，东方海兰已经处于注销过程中，取而代之的香港海兰信，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家海外关联公司从海兰信进口的部分VDR被卖给了一些国内厂商。根据招股说明书的重大销售合同部分，香港海兰信至少和海兰信的另一关联方中远集团下属企业签订了33套VDR的销售合同，金额超过75万美元。但是，有关东方海兰的数据从招股书中无从得知。
不符常理的售价
和迷雾一般的出口数据略有不同，VDR产品价格则非常清晰。在过去的几年中，降价已经成为VDR的关键词。
“2009价格年比2007年下降了40%。”一位业内人士说，“2007年每套VDR20万元，SVDR10万元~11万元；2008年VDR15万元，SVDR8万元；2009年VDR13万元~15万元，SVDR6万元~8万元。”
降价源于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而从某种程度来说，中国企业正是依靠价格战才逐渐在国内VDR市场占据一隅。“没有降价，根本不可能和国外企业竞争。”中国船级社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对《财经国家周刊》表示。中国船级社是国内负责VDR产品设备的检验发证机构。
而海兰信招股书中的平均售价却是一路向上。2007年至2009年，平均销售价格分别为11.64万元、10.16万元、11.86万元，其中2009年甚至超过了2007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海兰信的）价格数据根本不可信。2009年销售单价比2007年高简直是天方夜谈。”一家VDR企业的管理层人员说，“我们每套VDR的成本就是2.6万元，降价销售是必然的。”
实际上，就在2010年的春季，VDR的价格战仍在延续。《财经国家周刊》以买家身份联系海兰信的销售人员，最终确认VDR的销售价格已经降至每套11万元。
不过，《财经国家周刊》多方调查获悉，船舶市场极不规范，在海兰信的重大销售合同中也处处可见价格的差别性。
以海兰信的第二主打产品VMS（船舶用远程监控管理系统）为例，海兰信卖给东方海兰的价格为20多万一套，由于海兰信已经在招股说明书中表明向东方海兰销售产品基本采取市场价格，东方海兰在对外转销发行人产品时，一般按本公司的原销售价格进行。因此可以认为20多万基本就是市场价格。
2009年7月6日，海兰信与台湾Anchang brother Co.,Ltd签署了26条船的VMS订购合同，合同价款为85.8万美元，平均到每条船大概3万多美元，和上述价格基本一致。
但是记者发现，公司在重大销售合同中列示的与交通部救助打捞局、中海油田服务股份有限公司的合同，每套价格却高达150万元一套，与市场价格有天壤之别。
最后一搏
“我个人认为，2009年国内企业在国内销售的新船VDR应该在160条左右，SVDR应该不到300台。”中国船级社的一位工作人员说。
到2010年7月1日，所有旧船的SVDR都将安装完毕。以后单纯靠新船，VDR行业的成长性堪忧。而随着价格战的进一步爆发，利润空间将逐渐萎缩。“高潮发生在2008年。”一位业内人士叹息说。
“其实VDR就是一个‘计算机’，芯片是国外的，核心技术是国外的，我们就是一个加工商。”一家VDR企业的管理层对《财经国家周刊》表示，“从这个角度说，海兰信并无上市的必要，因为这块业务将来没什么可做的了。”
《财经国家周刊》调查获悉，同属VDR行业的山东海德威曾经试图上市，并一度圈定招商证券作为战略投资人，但是最终因金融危机不得不放弃。“业绩下滑太大，当时考虑很难过关。”公司内部人士透露说。
基于目前行业现状，前述业内人士推测，“海兰信2010年VDR的销售额很难超过2000万元。”
有分析人士认为，实际上这也正是海兰信积极登陆资本市场的原因，这家公司需要更多的资金去开发新的业务以寻找公司新的增长空间。否则，只会随着VDR市场的没落而没落。上市，已经成为海兰信的最后一搏。
目前，海兰信将目光聚焦到船舶远程监控管理系统（VMS）产业化项目、船舶操舵仪（SCS）生产线建设项目，但未来前景仍不明朗。而要发力于被视为最具有竞争壁垒的雷达项目，显然不会是一夕之功。
《财经国家周刊》获悉，一支试图在船舶压载水项目上有所突破的创业团队可能会和海兰信、河北清华发展研究院以及一些投资机构一起合作。这支创业团队试图打动投资人的故事其实和海兰信创始人团队2001年创业时的一样：通过在某一个强制安装的船舶设备产品上获得成功，进而通过一系列资本运作和项目拓展上市。
只不过，在VDR市场创业7年、已经成功上市的海兰信并没有完全脱离创业状态。
“海兰信正在第二次创业中。”该公司一位离职员工对《财经国家周刊》说。
这一次，本钱来自资本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