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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沿着河堤飞奔着，防洪堤上稀疏的柳枝在夜幕中象是迎风飞逝的舞者，只在眼里残留短暂而细微的痕迹。前排右窗只摇上一半，略带潮湿的空气被猛地灌进来，象是黑夜里伸出的手，伴随持续而低沉的呼啸，重重地在脸上挥过，不疼，只是冷。　

　　这比他那厚实的手还重。

　　燕子的脸泛着冰冷的红晕，如缎的长发在脑后凌乱成暗夜精灵的影子。她略微侧着头，让乱发随风转在眼前飘舞，唇上的暗红与微闭的双眼在迎面的车灯闪映下犹如妖魅。司机从后镜斜视她时有瞬间的恍惚，显然吃了一惊，出租车剧烈摇摆了几下，便又笔直地穿进夜色。

　　他的手永远苍白不见血色，象医院里贫血的病人，拂过她的脸时她丝毫未觉的沉重，倒是风声在耳边呼啸记忆深刻，这远比在争吵中他打她还要令她出乎意料。

　　他为何不狠狠打下来？

　　离开那座位于大厦九层的酒楼时燕子已醉了七分，那几个男男女女也都脚步摇摆着透露着目光迷离的麻木，门口凄惨的绿色霓虹暗影里，四十岁的老男人用二十岁的柔和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燕子向泛着绿光的眼摇头拒绝，转身上车时她才察觉到一只手在胸前弧状滑落时的力度，象一截有着黑色条纹的蛇皮般滑腻。她向缓慢移动的车外望去，那张长满霉绿的脸似乎有点点红斑，在出租车尾灯的转折里弥散出浓郁的呕吐味道。

　　他还从未打过她，十多年的日子流水般的将人托向大海深处，不用方向也丝毫没必要提起日出时曾有的绚烂征兆。他杨起手时她似乎又看到了血性的痕迹，象当初她转身将怯懦的眼角绕向他时感觉到的力量。然而落到她的脸上时她终于有些失望，象她用撩乱纷飞的语句斥责她原本就不相信的传言，而他却毫无来由地胆怯退场。

　　他也是如此么？

　　出租车转过路口行驶在弓形的桥上，燕子伸手解开胸前第二粒花瓣形状的暗扣，一股清凉沿着黑色镂花的胸衣溜进腹部，她不由得小腹一紧，用细长的手指拈住裂开的衣襟，又捏成拳用力按在胸前。她的胸依然圆润地显露着弧形轮廓，象平原上盛产鲜艳草莓的丘陵。她想起他第一次触碰丘陵时眼里燃烧的炽热火焰，那烈焰熊熊燃烧着将她尚还青涩的枝干裹挟而去，然后她便被浇铸成一枚堇色的橙子，蕴满芳香甜美的汁液。只是如今橙子已渐渐干枯成窖藏的果子，在那小生命的狁吸里慢慢失去弹性，如同她那曾高傲的黑色胸衣一样从他眼里暗淡熄灭。

　　他走向那个女人时脚步轻快得象是觅食的斑鸠，打着旋儿越过家里任何一件熟悉的气味儿。那女人咧开嘴笑出渗水的榴莲味儿，在发廊旋转的灯柱前招摇着年轻的时光。他没有透露出榴莲到底是如何的风味，而她知道那熏得满是气透肝肠。燕子又想起蛇皮的黑色阴影，冰冷腻滑地潜伏在任何陌生的弧形隆起的一侧垂谗欲滴。她松开手任风凉遍胸怀，象是如此便能驱散那些细长的欲念。

　　午夜寻找投宿。

　　午夜时分，出租车停在四周都是黄灯的十字路口，燕子推开车门走进风里的慢行道。她用细细的手指梳理着纠缠的发梢，脚下的方砖大多破碎成没有规律的花纹，污水在夜里反映着镜般光亮，她慢慢绕过那些会沾湿鞋跟的碎泥和青草，在午夜里搜寻着可以投宿的未知地点。她今夜是不会再回到有榴莲气味儿的家了，她要找一个没有一丝气味儿的房间，让雪白的床单将自己包裹成一枚青橙，一枚干涩的，用两片沾着露水的枝叶衬托着的青青橙子。

作者：  责任编辑：流浪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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